深灰色西装裤管停在她面前，金属袖扣折射的冷光刺痛了眼睛。
她数到第七张卡纸的文件，听到头顶传来钢笔敲击纸面的脆响。
"苏小姐分得清保密协议和报销单吗？"男人用笔尖挑起她装订错位的文件，泛黄的纸张簌簌抖落在地，"还是说贵校法学院教的是行为艺术？"苏晚意仰头时，空调出风口灌下的冷风掀起她刘海。
顾沉舟的工牌在胸前轻晃，风控部副总监的烫金字刺进瞳孔。
他喉结处的朱砂痣随冷笑颤动，像枚卡在冰川裂缝里的血钻。
"顾总教训的是。
"她抽出文件夹底的批注页，指甲在"2019年第三季度"的字样上划出月牙痕，"但您要的会议纪要，原始录音缺失了17分24秒——恰好是讨论跨境数据合规的关键部分。
"墨香突然逼近。
顾沉舟猝然蹲下与她平视，金丝眼镜滑到鼻梁中段，露出眼底青灰的疲惫。
苏晚意注意到他左手尾指有道环形疤痕，像是长期佩戴婚戒留下的印记，此刻却空无一物。
"听着，"他抽走她指间的柠檬糖扔进垃圾桶，糖纸落在她磨破的帆布鞋尖，"明天开始跟着我去见客户，收起你那些自作聪明的小把戏。
"复印机发出嗡鸣，吐出的热纸烫红她掌心。
苏晚意望着那道消失在磨砂玻璃后的背影，把碾碎的糖渣塞进嘴里——低血糖发作时母亲总这么哄她，而母亲已经在缅北失踪了七百三十天。
深夜十点十七分，苏晚意蜷缩在黑色路虎的后备箱夹层。
改装过的皮革隔层浸着淡腥气，她的膝盖抵住暗格里冰凉的金属箱。
三小时前，她亲眼看见穿酒红露背裙的女人钻进这辆车，副驾上印着帝豪夜总会的火柴盒刺得眼底生疼。
"顾总这么晚还要视察娱乐场所？"她攥紧行车记录仪储存卡，想起入职培训时HR的警告——顾总监经手的项目死过三个审计员。
引擎轰鸣声突然逼近。
苏晚意贴着立柱阴影举起手机，镜头里顾沉舟扯开领带，锁骨处狰狞的拉丁文刺青在月光下流淌："Memento mori勿忘死亡"，最后一个字母没入衬衫褶皱，像道未愈合的刀口。
"删掉。
"他转身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苏晚意，好奇心会害死猫。
"警报就在这时撕裂寂静。
五辆改装摩托从坡道俯冲而下，钢棍砸碎车窗的瞬间，顾沉舟将她塞进后备箱夹层。
皮革缝隙间，苏晚意看见他抽出方向盘锁横扫暴徒膝窝，骨裂声混着缅甸语的咒骂炸开在水泥地。
"闭眼。
"他突然用外套罩住她头脸，温热血珠渗进羊毛纤维。
苏晚意咬住舌尖数到第八次重物坠地声，突然摸到暗格里染血的警徽——编号927的照片已泛黄，十九岁的顾沉舟穿着学员制服在国旗下敬礼。
消毒水的气味里混着铁锈味，苏晚意数到输液管第37滴药水坠落时，听见沙发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月光像把生锈的刀，将顾沉舟的影子劈成两半——一半蜷在磨破的皮沙发里，另一半浸在窗台漏进的冷光中。
她轻轻掀起被角，赤脚踩上冰凉地砖的瞬间，沙发上的黑影突然发出梦呓："别跳...玥玥抓住我..."顾沉舟的左手在空中虚抓，掌心的新鲜咬痕渗出细密血珠，在月光下宛如衔尾蛇的图腾。
苏晚意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即将触到伤口的刹那，手腕被铁钳般的手掌扣住。
顾沉舟睁开的眼里没有焦距，右手拇指抵住她颈动脉，虎口的枪茧磨得皮肤生疼。
"顾总监，"她忍着窒息感用气音说，"您床头柜的安定药瓶空了。
"这句话像解开咒语的密钥。
顾沉舟触电般松手，后脑重重撞在沙发扶手上。
他摸索着戴上金丝眼镜，镜链扫过她手背时带起一阵战栗："你怎么知道...""盐酸曲马多的味道。
"苏晚意指了指他领口沾染的橙黄色药渍，"我妈妈化疗时用过同款止痛贴。
"空气突然凝固。
顾沉舟扯过搭在椅背的西装外套，金属袖扣刮擦瓷砖发出刺耳声响。
当他弯腰捡拾散落的药片时，后颈衣领下滑露出电子监控环，黑色金属圈上的GPS红灯像毒蜘蛛的眼睛。
"这是什么？"苏晚意突然发问，声音轻得像怕惊碎晨雾。
顾沉舟的动作停顿了0.3秒——足够她看清监控环内侧刻着的CTF-09。
这是国际反恐联盟给污点证人的特殊编号，三年前缅北湄公河行动中，有六位卧底警察戴着同样镣铐死去。
"装饰品。
"他甩出这三个字时，腕表突然震动。
表面浮现的加密信息让瞳孔骤缩——是缅甸语的红字警告：蜘蛛嗅到蜂蜜了。
晨光刺破云层时，苏晚意抱着CT片坐在医院花园。
长椅另一端的老太太正在喂麻雀，面包屑落在她磨白的帆布鞋边，突然被锃亮的牛津鞋碾碎。
顾沉舟将星巴克纸杯放在她身旁，榛果拿铁的热气在冷空气中蒸腾成白雾。
"苏小姐最好忘记昨晚的事。
"他指节敲了敲她怀里的胶片袋，"包括你***的行车记录。
"苏晚意咬开吸管包装，塑料膜裂声清脆："那个穿红裙的女人，是您两年前端掉的走私案重要证人吧？"她划开手机相册放大截图，"她耳后有和您一样的拉丁文纹身，2019年国际刑警表彰名单第47位..."咖啡杯突然倾斜，滚烫液体浇在她手背。
顾沉舟用纸巾擦她手指的力道近乎凶狠："知道吗？三年前有只菜鸟记者也这么刨根问底，"他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心口处狰狞的弹孔疤痕在晨光中蠕动，"现在他的骨灰盒摆在明玥病房当花瓶。
"苏晚意突然抓住他欲收回的手，拇指按在那圈齿痕上："这是您妹妹发病时咬的？"她感觉到掌下的脉搏突然加快，"上周三您请假去眼科医院，挂号单掉在碎纸机里了。
"顾沉舟甩开她的动作带着罕见的慌乱。
他转身时，苏晚意瞥见他后腰枪套的轮廓——是格洛克43X的尺寸，但皮质套带上绣着粉色小马图案，明显属于某个小女孩。
深夜的城中村出租屋，苏晚意放大行车记录仪画面。
红裙女人胸口的钻石吊坠反光处，隐约映出帝豪夜总会VIP808的门牌号。
当她尝试登陆暗网交易论坛时，老旧笔记本突然蓝屏，爬满屏幕的骷髅头嘴里滴着血：别多管闲事，小野猫鼠标滚轮卡在缅北地图的坐标点——那正是母亲最后发出信号的位置。
苏晚意将柠檬糖塞进嘴里，糖纸上的锯齿状撕痕与三年前母亲来信的边缘完美重合。
她打开加密云盘里尘封的文件夹，《927大案涉密人员名单》中，顾沉舟的照片被红笔圈出，批注写着：已殉职。
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车轰鸣。
苏晚意扑灭台灯时，看见楼下有三个黑影正在撬她生锈的防盗门。
她摸向枕头下的防狼喷雾，却触到冰凉的金属物体——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格洛克手枪压着字条：弹匣已空，但能砸碎颧骨。
苏晚意攥着空枪抵住门板时，里混着缅栀子的香气——和母亲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街角花店新进的缅甸香料"一模一样。
三个黑影正在用傣族刀撬锁，刀柄上缠着的五彩线绳，正是缅北佤邦军特有的平安结。
"砰！"空枪砸中为首者颧骨的闷响惊飞夜枭。
当第二人举起砍刀时，苏晚意突然举起手机播放行车记录音频："...那批货走湄公河三号渡口，买家要的可是活体器官。
"缅甸语的咒骂戛然而止。
三人对视一眼转身逃窜，却在楼道口撞上一道黑影。
顾沉舟拎着便利店塑料袋的身影被月光拉长，塑料袋里露出半截粉色发绳——和他枪套上的小马图案同款。
"缅栀子的味道。
"他跨过昏迷的暴徒，捡起对方衣领上粘着的白色花瓣，"蜘蛛找到你了。
"苏晚意背靠斑驳的墙纸，握枪的手止不住发抖："三年前母亲去仰光采访香料商人，最后传回的定位就在湄公河三号渡口。
"她踢开脚边的傣族刀，"顾总监当年在那里端掉的，真的是普通走私船吗？"顾沉舟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他忽然扯开她衣领，指腹按在锁骨下方淡粉的疤痕上——那是苏晚意车祸留下的旧伤，此刻却显出诡异的蜘蛛网状血丝。
"他们给你注射了追踪剂。
"他掏出打火机燎过瑞士军刀，"忍着点。
"皮肉烧焦的气味漫开时，苏晚意咬住他递来的枪套。
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她尝到草莓味润唇膏的气息，恍惚看见穿病号服的小女孩在黑暗里摸索粉色发绳。
"明玥的眼睛..."她疼出眼泪，"是被泼了强酸吗？"刀尖突然刺深半寸。
顾沉舟撕开便利店买的女式衬衫包扎伤口，手指掠过她后背的蝴蝶骨："2019年9月27日，有艘载着二十名‘医疗志愿者’的船在渡***炸。
"他系绷带的动作像在给枪械上膛，"活下来的只有抱着儿童救生圈的我，和救生圈上绑着的...半截手臂。
"苏晚意摸到绷带里藏的微型定位器。
母亲失踪那天正是9月28日，新闻里说湄公河捞起过镶着翡翠的断手——和她十八岁生日礼物是同一块料子。
翌日晨会，苏晚意故意打翻顾沉舟的意式浓缩。
咖啡渍在帝豪夜总会股权结构图上洇开时，她弯腰在他耳边低语："808包厢的监控每周三检修。
"顾沉舟掐灭烟头的指尖擦过她耳垂："苏小姐的伤口该换药了。
"会议室玻璃墙映出他金丝眼镜下的冷光，"今晚八点，急诊科见。
"当苏晚意掀开隔离帘时，看到的却是穿白大褂的红裙女人。
林绾绾正用手术刀削苹果，刀刃挑着果皮递给她："小野猫知道标本怎么保持新鲜吗？"她颈后的拉丁文纹身在无影灯下淌血般鲜红，"要趁心脏还在跳的时候，泡进福尔马林。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
顾沉舟破门而入的瞬间，林绾绾的刀尖抵住苏晚意刚结痂的伤口："师妹猜猜，你妈妈的眼角膜现在镶在哪个大人物的眼眶里？""够了！"顾沉舟举起手机，屏幕里是插着呼吸机的顾明玥，"你要的视网膜母细胞瘤专家明天就到。
"林绾绾的笑声像碎玻璃刮擦黑板。
她甩出个U盘砸在苏晚意脸上："好好欣赏***临终直播，那可是927特别节目。
"午夜殡仪馆停尸房，苏晚意颤抖着点开加密视频。
2019年9月27日的镜头里，母亲被铁链锁在船舱，背后集装箱印着CTF国际医疗的logo。
当爆炸火光吞没屏幕时，她终于看清母亲的口型——是在说"活下去"。
冷冻柜突然弹开一具尸体。
顾沉舟把缅栀花放在腐尸胸前，掀开白布露出溃烂的左手腕：翡翠镯子的碎片镶进骨头，正是母亲当年戴的那只。
"他们把她做成了标本。
"他按下苏晚意欲触碰的手，"每个关节都注射了防腐剂，像展示战利品一样挂在暗网拍卖。
"苏晚意吐在消毒池里的血染红了缅栀子。
当她抬头时，顾沉舟正用镊子从尸体指甲缝夹出微型胶卷——那是母亲最后一篇报道的底片，标题赫然是《跨国制药集团人体实验调查》。
"现在，"他擦净胶卷上的血污，"轮到我们给蜘蛛做标本了。
"殡仪馆的排气扇将腐臭搅成漩涡，苏晚意盯着显影液里浮起的胶片，看见母亲的脸从化学药剂中浮现。
顾沉舟用镊子夹起第三张底片，台灯照出他睫毛上凝结的冰霜——停尸房的温度已降至零下，而他们在这座冰窟里待了整整七小时。
"这是希伯来字母。
"苏晚意用虹膜扫描仪对准底片边缘的暗码，"妈妈常把重要信息转译成《死海古卷》的排版格式。
"顾沉舟突然握住她操作仪器的手，枪茧擦过她虎口的针眼："第三行第四个字符旋转180度。
"他呼吸的白雾在玻璃板结成蛛网，"那是国际刑警的紧急通讯密文。
"显影液突然沸腾。
当完整的实验报告浮现时，苏晚意看清了标题——《CTF-β型抗排异药物人体观测日志》。
母亲用血签名的页脚处，贴着张泛黄的胎儿B超图：那是1999年的影像，而苏晚意的生日在2000年1月。
"他们给我注射的不是追踪剂..."她扯开衣领，锁骨下的蜘蛛状血丝已蔓延成衔尾蛇图腾，"是基因标记。
"顾沉舟的瑞士军刀划开她后背布料。
镜中映出的诡异纹路让他瞳孔震颤——这与他卧底时见过的标本编号如出一辙，那些被制成活体器官库的受害者，皮肤上都有类似的生物荧光标记。
"你母亲不是调查记者。
"他往她伤口涂抹冰凉的药膏，"她是CTF的第一批代孕母体。
"消毒柜突然炸裂。
三个戴防毒面具的黑影破窗而入，手中链锯撕开冷雾。
顾沉舟将苏晚意推进停尸柜，甩出液氮管砸中为首者的面罩。
钢化玻璃炸开的瞬间，他认出对方颈后的条形码刺青——那是他在缅甸亲手处决的毒枭养子。
"诈尸好玩吗？"顾沉舟用缅甸语冷笑，链锯擦过他耳际斩断通风管。
甲烷气体喷涌而出时，他点燃Zippo火机抛向半空："告诉林绾绾，她的左肾还在我冰箱里。
"爆炸气浪掀翻停尸柜的刹那，苏晚意摸到母亲尸体腰间硬物——是把老式柯尔特手枪，枪柄刻着与顾沉舟警徽相同的编号。
当她扣动扳机时，后坐力震得肩胛骨欲裂，子弹却精准贯穿攻击者的防毒面具。
"枪口抬高三厘米。
"顾沉舟的声音混着血腥味贴耳传来，"像你小时候在射击馆那样。
"苏晚意的记忆突然裂开缝隙。
1999年暴雨夜，穿警服的男人握着她的手打靶，枪靶中心贴着张胎儿B超图。
那个男人的金丝眼镜在硝烟中起雾，喉结处的朱砂痣被雨水冲刷得猩红欲滴。
晨光刺破停尸房气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