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抬眼，黄秋兰有钥匙，自己可以开门，除了午休，这段时间几乎都在肖家。
“妈，我回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心影浑身一哆嗦，眼前站着一个人，白衣白裤白运动鞋，头发很短。
“小凡？”
程心影从沙发上站起来，揉揉眼睛，“真的是你！”
郑一凡紧走几步，双手抱住站立不稳的程心影，消瘦身躯护住了虚弱的身形。
“头发呢？”
“剪了。”
程心影举起手，摸摸郑一凡几乎半秃的头，又用力捏捏那张颧骨突出的脸，泪水模糊了视线。
“老肖，老肖，小凡回来了！”
肖楚南己经站在书房门口，看了一眼相依相拥的母子俩，背身摇摇手返回书房，里面传出一阵低沉的悲恸。
许久，肖楚南走出书房，拿起杯子，倒上水，递给浑身疲惫的郑一凡。
“回来就好！
去给孩子弄点儿饭吧，都脱相了。”
程心影扯了两张纸巾递给郑一凡，“小凡，想吃什么？
妈给你做。”
“妈，我想喝红枣小米粥。”
泪水又淌了下来，郑一凡在流，程心影在流，肖楚南也在流。
红枣小米粥是肖萌最爱喝的，一到家就喊：“妈，我想喝红枣小米粥！
别忘了加核桃仁儿！”
粥熬好了，郑一凡盛了一碗，放进一个勺子，摆在自己左边。
起身进卧室，拿出一个带耳保温小碗，盛了粥，放进一个小勺儿，摆在自己右边。
“小萌，喝粥，妈做的红枣小米粥，可香呢！
贝贝，姥姥给你加了核桃仁儿，补脑！”
说完，郑一凡端起碗，一勺一勺送到嘴里，慢慢嚼着，泪水滴进了碗里。
红枣是太行山上的红枣，核桃也是太行山上核桃，每次回家肖萌都会带回两袋子，每次熬粥都会放上几个，她喜欢那个味道，那味道很甜，也很香……一碗吃完，郑一凡端起左边的那碗，一勺一勺送到嘴里，慢慢嚼着，泪水流进了粥里。
吃完，郑一凡收起碗，进厨房洗了，把小碗和小勺放回卧室，又坐回桌边。
“爸，妈，老家那边儿都安顿好了，小萌和孩子去了最好的地方，你们放心吧。
我明天就回学校，周末还是回家住。”
声音平静下来，宛如雨后的湖水，不见微澜。
肖楚南拍拍郑一凡的肩，坐进沙发里，程心影拉着郑一凡坐下来。
“小凡，学校那边儿可能有些变化，你心里要有所准备，别把关系闹僵。”
“没事儿，我想到了。
只要能上课，其他都不重要了。”
泪水洗过的脸上除了淡淡的哀伤，没了以往的憨笑，也没了曾经的孤傲，平添了几丝说不出的沧桑。
肖楚南点点头，“江鹏校区虽说有教委参与，毕竟是民办校，教育目标教育理念都不一样，慢慢适应吧！”
“无所谓了，是学校就行。
资本再强势，也不能肆意而为，我教我的书好了。”
程心影也说道：“小凡，你要不愿意去民办校，也别委屈自己，我们想办法给你换个学校。
虽说我和你爸都退了，托托人，凭你的能力和成绩，这点事应该不难的。”
“妈，不用了！
您二老就安心在家休养，以后家里的事儿我来。
我不在家的时候，多出去走走，外面很大，空气也很好。
还有，爸，妈，我想把这面照片墙收起来，换上一幅画。
哦，画是云居别院法师给我的，嘱咐我挂在家里。
我想挂这儿，行吗？”
郑一凡指指墙壁，目之所及，一家人的音容笑貌依然，鼻子一酸，他还是紧咬下唇忍住了。
“可以。
把家里的照片都收好，你看着布置吧。”
郑一凡打开箱子，取出一个黄布卷儿，解开平摊在桌子上。
苍穹之下，云雾缭绕，左侧山脚下的小河里系着一叶小舟。
旁边是一个小院，树下一桌二椅，一壶两杯。
右侧露出一角茅檐，上方是西个行草小字：云水禅心。
“前些日子，我去了趟青虚山，病在上面了。
法师把我带回了云居别院，离开前，法师给我的。”
“病山上了？
现在怎么样了？”
程心影急急问道。
“夜里着了凉，就在别院住了些日子，现在没事了。
前天上山看到你们留的牌子，我就回了老宅，安顿好家里我就回来了。”
程心影抬手摸摸郑一凡的额头，又挽起袖子看了看，没有任何伤痕。
“都好了？”
“都好了。
妈，法师和师兄们照顾得格外用心，一日三餐里都加了中草药，筋骨没问题，就是黑了点儿。”
肖楚南皱起了眉头，只言片语中，听不出任何异常，他相信郑一凡没有撒谎，但郑一凡越是轻描淡写，越好像隐藏了什么。
不愿说的就不说，和撒谎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女儿女婿和他们的约定。
“行啦，孩子都回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肖楚南不愿深想，也不再多问，“你先休息两天，不必急着上班，我给老常解释一下。”
“爸，电话还是我自己打吧！”
“也好，你自己安排吧。
联系过雪儿了吗？”
郑一凡摇摇头，“还没，我这就打电话。”
肖楚南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雪儿公公被免职了，苏家受了点儿牵连，也是最近才解除限制，说话注意点儿。”
“我明白。”
郑一凡掏出手机，又放下了，走到座机前，按下了免提。
“雪儿，是我，我回家了。”
“哥，是你吗？
哥，你在哪儿？
哥——”电话里传出一阵抽泣，“你回来干嘛！
那么多人找你，那么多人担心你！
你怎么就不说一声！
你怎么……”郑一凡默默地听着，等哭声弱了，才缓缓说道，“我都知道了，我没事儿，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你留在青虚山上牌子我看到了，放在老宅了。
长河他们以后会经常过去，咱们家还在，谁也动不了。
我没让长河告诉你们我回来了，谁是亲人，谁是朋友，我心里有数，我都会记得……爸妈这儿还行，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苏家。
告诉涛子，人在，天就在。
风风雨雨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哥，我们都没事儿，海涛刚出去，一会儿就回来……”“我还有点儿事儿，不多说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咱们再聚。”
“你！
你冷血！
你……”没等说完，郑一凡己经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