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见了紫檀木桌上,放着饼干、蛋糕、奶酪、红茶和牛奶,数量之多,足够两三个人吃的。
房东太太一手拿着电话听筒,一手拿着深紫色的餐纸。
手里的餐纸在空中飞舞着,如果电话听筒也能够挥舞,我想,她一定也会让它飞舞的。
房东太太说:“斯里夫,你的谎话我真是听够了。
我今天看见了玛丽,她根本不是你给我看的照片上的玛丽。
哼,你的谎话还能让人相信吗?你让我想起来就为你害臊。”
房东太太转了大半个圈子,背对着我,继续说:“玛丽不是第二张照片上的大码模特,她是第一张照片上的玛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肥猪。”
房东太太越说越气愤,但她还是没有忘记将餐纸丢进了垃圾篓里。
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漂亮的男中音,但听出来也是大吼大叫的:“我没有撒谎,你见到的就是第二张照片上的那个大码模特玛丽。
她现在的样子,就是她恢复原样的那个胖女人。
我没有撒谎,事实就是这样,随你怎么说,事情就是这样。”
听电话里的声音是个犟脾气,房东太太更是个犟脾气。
她丢下了电话,仰身躺在了椅上,对着门口迟疑不决的我说:“天哪,你瞧我都遇见了什么?”房东太太抓起了叉子,将一块肥厚的蛋糕塞进了嘴里,瞧见她没有咀嚼就将蛋糕吞了进去,就像将一大块垃圾丢进了垃圾筒里一样,刹那间就没有了,我竟然没有惊愕。
房东太太流泪了,她对我说:“斯里夫说,玛丽是进了他们的魔鬼瘦身健美营才瘦的,我是见了斯里夫给我看的那两张照片,才相信了他的鬼话。
那,那可是花了我不少钱呐。
可是我今天见到了玛丽,根本不是照片上的那个样子,他们撒了谎,可他们还在骗我,说是玛丽失恋了,不听他们劝,才又恢复了她原本的样子。”
房东太太说完,又叉起一块蛋糕送进了嘴里。
我想,对待食品从不娇羞的美国人,让看见他她们的人真的很吃苦。
后来我才知道,斯里夫确实没有说谎,他们的那个魔鬼瘦身健美营也确实是卓有成效的,让很多要瘦身的美国人改变了模样,要不然玛丽也不会找到他们。
玛丽是因为爱情,要改变自己的形象,才下了决心找他们的。
对于玛丽恢复了原有的状态,斯里夫也确实没有说谎,但他跟我的房东太太说不清楚,而最后弄清事情原委的,竟然是我。
双喜登上了旧金山码头上时,瞧见了玛丽。
玛丽正在为难一名中国女孩。
玛丽身为一名移民局官员,是有权力为难上岸的中国人的。
肥胖大个头的玛丽,吓唬着早已瑟瑟发抖的小女孩。
她抓着女孩的瘦胳膊,大声进行着她认为有疑点的询问。
但问题是,那个十七岁的女孩不懂英语,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个大大胖胖的移民局官员。
双喜见了,主动替女孩做了翻译。
双喜长得英俊,这是在女人面前的一种优势,也是可以进攻女人的一种保障,是不可能吃瘪的保障。
双喜流利地将女孩的话有选择地说给了玛丽。
玛丽觉得双喜的笑容很好看,让她很受用。
作为一个年轻的女人,是不会拒绝来自异性的笑容的。
但双喜要帮人的心气太迫切了,以至使玛丽认为双喜的眼睛在献媚,整个身体的动作也是在献媚的。
双喜又笑了一下,这笑就进入了玛丽的心里。
从来没有一个男性对她这样笑过,尤其是一名英俊的青年男性。
于是玛丽也对他笑了。
玛丽的笑很有手腕,她在笑的时候是期待双喜的,是期待双喜对她的笑有回应的。
这时的双喜没有收敛住阵脚,他要迅速地解除女孩的窘境,他认为他要趁热打铁,要趁着这位女移民局官员对他有好感的时候,快快地解决问题,帮助女孩脱身。
于是双喜又笑了,那笑里有好感她的意思,有感谢她的意思,也有一个男性因好感面前的女性,而想和这个女性多讲几句的意思,更有因双方都欣赏对方而甜蜜的意思。
玛丽的心一下子酥麻起来。
女孩过关了,但双喜没能过关。
女移民局长官盯住了双喜,她像老朋友一样,亲热地和双喜攀谈起来,双喜没办法快速地走开了。
这时的玛丽是怀有鬼胎的,她认为双喜能和她像熟人一样的聊天,是双喜对她的善意,这没有错,是双喜对她的好感,这也没有错,玛丽甚至这样想,这个中国小伙子,是上帝送来给她的,她可不能错过了机会。
她对着双喜说这说那,双喜也在奉迎着她,给了她更多可以幻想的空间,她觉得双喜是要和她快快地熟悉起来的,热络起来的,是有和她相见恨晚的表示的。
玛丽全身的肥肉都在抖颤,她知道天上掉馅饼的时候,自己是要用点力气的,就是张嘴吃,也要用点咀嚼的力气。
她这样想了以后,就用了力气,她要继续给双喜好感,也要双喜给她加倍的好感。
她拖住了双喜,话越来越密,容不得双喜想要离开。
事情果然按照玛丽设想的过程进行着,她欣喜地发现,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着,两人越说越投机。
这时我在旁边想说,玛丽实在是太不了解中国的国情了,不了解中国几千年的文化思维传统了,双喜和她的交情发展中,在双喜的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出门在外,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和玛丽所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玛丽的顶头上司也是不懂中国传统文化的。
他看见和闻到了玛丽雌性气味的浓烈膨胀和雌性气味在她周身和周围的弥漫,心里暗暗为这个大龄的肥胖女孩高兴。
美国人是很有意思的,他祝福了玛丽。
将双喜所有的资料都给了玛丽。
玛丽对长官也是感恩的,她拥抱了长官,玛丽说:“祝我好运吧。”
双喜打工的餐馆离地铁口不过十五分钟步行路程。
玛丽为了找到双喜,可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但玛丽是移民局官员,她是能很快地找到双喜的,玛丽是夸大了自己找双喜的艰难,实际上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双喜。
玛丽找到双喜后,走出了餐馆,站在了地铁口,背后是夕阳的余辉。
玛丽站着,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莞尔一笑,她和这些人群一样是幸福的,她的泪水充盈了整个眼眶。
她肯定自己找到了双喜,她进门要了一杯咖啡,加奶、加糖。
当双喜走到她面前时,她看见了双喜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光彩和色彩,那是见到老熟人,老朋友才有的神色。
现在是餐馆最空闲的时间,没有什么人,连餐馆老板都不在。
玛丽灿烂地笑着,刚才双喜眼睛里的闪光,给了她勇气。
她邀请双喜在她对面坐下,她要款待双喜。
但话从哪里谈起呢,毕竟两人才刚刚认识,她不知道该和双喜谈些什么才能讨得双喜的欢心,玛丽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也有困窘的时候。
双喜穿着紧绷绷的短袖T恤,她看见了双喜胸前的肌肉。
那胸肌是迷人的。
双喜的胳膊和手臂也是健美的,撑满了袖口。
很显然,双喜是一个健身达人。
如此一个男人的体貌,给了玛丽话题。
于是谈话就沿着健身的话题进行着,解除了玛丽的困扰。
我多次想像着这场谈话,觉得好笑。
一个肥胖臃肿的女人说她也喜欢健身,该是一幅多么搞笑的场景。
但双喜一点也没有笑,他继续笼络着玛丽。
我知道双喜的意思,身处他国异乡,能认识一位移民局官员,将会给他今后的生活带来多大的便利。
不要说他在异国他乡,日后会有怎样意想不到的麻烦,就是如有国内来的孰人,来移民求他想想办法时,他有了玛丽,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方便。
于是,他更热切地对待玛丽了。
玛丽坐在他的对面,两人热络地交谈着,好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到了可以无话不谈的地步,好到了玛丽可以随意打听他私生活的地步。
两人眼睛里都有着光和光彩,尽管两人有着不同的目的,眼下是和而统一的。
玛丽甚至和双喜开起了玩笑,说双喜如感到经济拮据,她可以供应双喜每天的早餐,不管他去健身房需要多少个鸡蛋,她都能供应。
双喜也像一个老熟人那般地笑了,说他要吃进的鸡蛋数量可不少,十个,二十个,玛丽笑着说,不用数,她父亲就是经营禽蛋类的老板。
应该说,玛丽自认为她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她加多了来餐馆的次数,只要是双喜当班的时候,她都想法设法来餐馆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