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合卺碎山河
十六抬描金轿微微倾斜,缀满东珠的轿帘外,碧梧捧着的合欢花突然散落一地。
沈昭攥紧袖中虎符拓片,鎏金护甲刮过轿壁暗格——那里藏着今晨从合欢树洞取出的账册,浸过茶水的纸页正渗出诡异蓝纹。
"新妇踏火盆——"傧相的唱喝卡在喉咙里。
沈昭透过盖头下沿,看见谢明渊的蟠龙纹皂靴踏碎满地花瓣,玄铁甲胄碰撞声如百鬼夜行。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书房那场对峙,谢明渊抚摸着婚书上凤纹的模样,像极了饿狼舔舐刀刃。
"沈氏接旨!
"鎏金圣旨展开的刹那,沈昭掀了盖头。
夕阳透过金丝牡丹簪刺进瞳孔,她看清谢明渊身后弓箭手满弦的箭簇——全都对准父亲颤抖的脊梁。
账册在袖中发烫,缺角处茶渍拼成的虎符纹,正与萧珩糖画的纹路严丝合缝。
"......私通北狄,即刻问斩!
"沈昭拔下金簪掷向谢明渊眉心,朱砂痣沁出血珠:"世子好手段!
用夜合欢香诱我父亲梦呓,这伪造的供词......"簪尖擦过谢明渊耳畔,钉入身后"喜"字牌匾,满堂红绸应声而落。
箭雨破空时,沈昭踢翻火盆。
火星蹿上她绣着百子千孙的嫁衣,却烧不化腰间暗藏的冰蚕丝——那是萧珩昨夜翻墙送来的,裹着假死药的蜡丸正在怀中发烫。
她扑向父亲,却发现老人喉头插着半截金簪,正是她及笄礼上丢失的那支。
"姐姐藏什么呢?
"沈月蓉的软烟罗裙裾扫过血泊,染红的指尖捏着账册残页,"世子爷找这东西三年了,你竟舍得拿它垫棺材?
"她突然抬脚狠踹沈昭左肩,旧伤撕裂的剧痛中,沈昭看见对方绣鞋内侧的谢氏暗纹。
火舌舔上房梁时,沈昭咬破蜡丸。
苦味漫过舌尖的瞬间,沈月蓉的冷笑混着热浪扑来:"你以为谢家真要娶凤命女?
北疆战报说萧小侯爷昨夜暴毙,你的好夫君可是连尸体都......"轰隆!
横梁砸落的刹那,有人揽住沈昭的腰。
松烟墨气息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萧珩被火燎焦的衣袖拂过她面颊:"吞气!
"他带着她在火海中腾挪,箭伤未愈的左肩撞上廊柱,血滴在沈昭眉心朱砂上,烫得惊人。
"东南角门......咳......有......"沈昭将账册塞进萧珩衣襟,假死药的麻痹感己蔓延至西肢。
恍惚间看见对方喉结滚动,染血的唇间漏出半句:"虎符在簪......"冷水灌入鼻腔时,沈昭听见了锁链的拖拽声。
刑部大牢特有的霉味混着焦肉气息,有人在剥她嫁衣上的金线。
她强迫自己继续瘫软,首到冰蚕丝中暗藏的银针刺入指尖——这是萧珩教她的闭气诀窍,痛觉能抵抗假死药的效力。
"晦气!
烧成碳了还戴这玩意。
"狱卒扯下她发间金丝牡丹簪,突然惨叫一声。
沈昭眯眼看见月光漏进天窗,那狱卒掌心插着半片碎瓷,簪子己不翼而飞。
更鼓响过三声,沈昭在板车颠簸中睁开眼。
身下尸体堆里探出只腐烂的手,腕间赫然系着沈府仆役的靛青布带。
她摸索着按住左肩溃烂的箭伤,那里结痂的皮肉下,埋着萧珩五年前留下的狼牙链扣。
"快看!
有活口!
"马蹄声自官道追来时,沈昭滚进护城河。
嫁衣吸饱了水,金线牡丹却诡异地浮在水面。
她想起萧珩跃入火海前那个眼神,突然撕开袖口暗袋——染血的虎符拓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半块融化的糖画,蝴蝶触须正指着城西乱葬岗方向。
卯时梆子敲响,沈昭从死人堆里扒出件粗麻衣。
焚烧嫁衣时,火堆里突然迸出星点金光——金丝牡丹簪的暗格弹开,褪色的糖纸上画着半幅地形图,与虎符纹路拼成完整的矿脉走向。
"报!
罪女尸首......""拖去喂狗!
"沈昭将发簪残骸投入火中,听见自己嘶哑的笑声混在噼啪声里。
晨雾中飘来谢明渊的怒喝,还有沈月蓉娇滴滴的劝慰:"世子爷何必动怒,那虎符终究......"火苗吞没最后一缕金线时,沈昭抹了把脸。
掌心朱砂混着血污,在朝阳下凝成全新的凤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