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旧物惊魂苏小满攥着钥匙的手心沁出汗来。

铁门上的"昌隆货栈"招牌被蜘蛛网裹成灰白色，律师在电话里说的地址没错，

但谁会想到表姑把半条街的仓库都留给她？卷帘门在锈蚀的锁眼里发出刺耳的***，

霉味混着灰尘扑面呛人。三十平米的仓库堆满旧式樟木箱，

一摞褪色的《大众电影》杂志从箱口支棱出来。她摸着发黄的《庐山恋》海报，

突然被什么硬物硌到脚踝——座钟歪斜地躺在碎瓷片堆里，青铜底座刻着缠枝莲花，

雕花玻璃罩里积着层褐色污垢。三点二十五分的指针纹丝不动。"这破钟能抵两个月房租。

"她掏出手机拍照时，后颈突然掠过一阵阴风。二楼木地板传来"咯吱"轻响，抬头望去，

年久失修的木质楼梯拐角处，几缕阳光正从裂缝里漏下来。暮色四合时苏小满还在清点货物。

老座钟突然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惊得她碰翻了搪瓷脸盆。

玻璃罩内的时针开始逆时针旋转，秒针每退一格都像扎在太阳穴的冰锥。

当指针退到子夜十二点，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后背重重撞上货箱。

二楼爆发出孩童嬉笑，塑料球滚过地板的声响清晰可闻。苏小满哆嗦着举起手机电筒，

楼梯上赫然印着三串泥脚印，水渍在台阶洇开蜿蜒的痕迹。最上层的脚印只有巴掌大，

湿泥里混着几根芦苇叶。卷帘门"哐当"落锁时，看门张伯正蹲在巷口抽旱烟。

老人浑浊的眼球盯着她怀里裹着报纸的座钟："苏家闺女，

这仓库..."话没说完就被烟呛得猛咳，烟袋锅里的火星子溅在青石板上。

2 邻人警语晨雾裹着油条香气钻进仓库时，苏小满正用钢丝球蹭着座钟玻璃罩。

昨夜沾在报纸上的泥脚印已经干成黄褐色，芦苇叶蜷曲得像条僵死的蜈蚣。"小苏啊！

"张伯的布鞋底蹭着门槛，烟袋杆在卷帘门上敲出闷响，"这库房年头久了，

夜里...夜里少走动。"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睛死盯着她背后的座钟，喉结上下滚动两下，

终究把后半截话咽进肚里。菜市场鱼摊飘来的腥气熏得人头疼。摊主王胖子剁着鲢鱼头，

案板震得铁钩上挂的猪肺直晃："你说昌隆货栈？三天前有个醉鬼在那门口打摆子，

救护车还没到就咽气了。"血水顺着他的胶皮围裙往下淌，"听说是心梗，

可那眼珠子瞪得比鱼泡还鼓。"苏小满拎着塑料袋的手一抖，活虾蹦出来撞在墙角。

暗红色砖缝里嵌着半截蜡烛头，她蹲下身才发现整个仓库墙根散落着几十支烧剩的蜡烛残骸。

焦黑的蜡油在地面凝成诡异的圆环，像是有人绕着仓库点了整圈。

座钟突然发出齿轮空转的嗡鸣。玻璃罩内侧不知何时爬满蛛网般的血丝，

像有支看不见的毛笔蘸着朱砂在描画。她凑近细看时，两条血线突然顺着纹路往下淌，

在三点二十五分的位置凝成血珠。"叮——"二楼传来金属坠地的声响。

苏小满抄起拖把冲上楼，腐朽的木地板在脚下发出哀鸣。阳光从气窗斜射进来，

积灰的地面赫然留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西墙走到东墙，在堆满旧书的樟木箱前戛然而止。

泛黄的《赤脚医生手册》散落一地，铜质听诊器横在破洞的搪瓷痰盂上。她弯腰捡书的瞬间，

后颈突然触到团湿冷的气息，像是有人贴着耳朵吹了口气。"谁！

"拖把杆撞在木箱上震得虎口发麻。霉味里混进淡淡的腥气，

像是暴雨前护城河泛上来的淤泥味。墙角的蛛网簌簌颤动，积灰的灯泡突然闪了两下，

在墙面投出个模糊的人形阴影。座钟的血丝在暮色里泛着暗光。苏小满用抹布擦玻璃时，

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凑近闻竟带着铁锈味。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

社区群弹出一条新消息：东街五金店连夜搬走了。最后一缕天光消失时，

仓库墙外传来指甲抓挠铁皮的声响。苏小满攥着水果刀缩在藤椅里，

听见座钟齿轮发出老牛喘气般的"咯吱"声。玻璃罩上的血线突然开始蠕动，

顺着雕花纹路汇聚到底座，在"丁亥年"的刻字上凝成血珠。二楼地板传来弹珠滚动的脆响，

这次还夹杂着女人哼唱小调的声音。苏小满摸到手电筒正要上楼，

突然听见卷帘门外传来沙哑的童声："姐姐，我的皮球掉进你屋里了。

"3 初现端倪梅雨季的潮气在仓库砖缝里凝成水珠。苏小满蹲在地上捆扎旧书，

突然被《红旗谱》书脊里滑出的纸片割破手指。泛黄的日记本摔在地上，

内页飘出股陈年檀香味。"七月初三，子时不可开库门。"褪色的钢笔字洇在宣纸上，

末尾画着个扭曲的钟表图案。苏小满正待细看，

手机突然在裤兜里狂震——社区群消息说教历史的李老师今早猝死在教研室。

菜市场鱼摊前挤满议论的人群。"说是批改作业时突然抽搐，手里还攥着本从你这买的旧书。

"王胖子剁鱼刀的声响格外刺耳，"警察把书都收走了，听说他左手心长了块铁锈色的胎记。

"雨点砸在仓库铁皮屋顶时，苏小满正翻找李老师上周买的书。

那套《十万个为什么》第三册不见了，空出的位置躺着本《常见中草药图谱》。

泛黄的书页间夹着张黑白合影，五个穿蓝布衫的姑娘站在仓库门前，

最右边那个手腕系着红线。座钟在雷声中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玻璃罩里的血丝纹路变得鲜红欲滴，三点二十五分的指针剧烈抖动。苏小满抓起抹布擦拭时，

发现底座莲花纹里嵌着粒玻璃弹珠，沾着河泥的荧光绿在昏暗中格外刺眼。

二楼的木箱突然倾倒，旧课本哗啦啦铺了满地。苏小满踩着《立体几何》课本爬上阁楼，

手电筒光束扫过横梁时，照出几道新鲜的抓痕。木屑里混着几缕黑色长发，

缠在生锈的图钉上打了个死结。暴雨裹着冰雹砸向气窗。座钟突然发出类似唢呐的尖啸，

声浪震得货箱上的搪瓷缸叮当乱跳。苏小满捂住耳朵后退，

撞翻的樟木箱里滚出个铁皮饼干盒，盒盖上的美少女战士贴纸已经褪成惨白色。

盒子里躺着把缠红线的铜钥匙，还有张1987年的粮票。

压在底层的病历本写着"神经官能症"，患者姓名栏被墨水污渍遮盖。苏小满翻到最后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用血画着座钟简笔画，时针分针交叉成剪刀形状。炸雷劈亮仓库的瞬间，

二楼西窗闪过白影。苏小满冲上楼时，积水倒映出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人侧影。

湿漉漉的手印按在窗玻璃内侧，水珠顺着掌纹往下淌，在窗台积成个小水洼。

座钟鸣响突然停止。苏小满摸到窗边的手印还是温的，腥味混着雪花膏的茉莉香。

闪电划破夜空时，她看见对面屋脊上立着个白衣女人，湿透的长发贴在脸上，

怀里的襁褓不断往下滴水。"咚——"楼下的座钟传来闷响。苏小满转身时被什么东西绊倒，

掌心按在块冰凉的金属片上。沾满泥巴的校徽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红旗小学1993届"的字样被鞋印踩得模糊不清。暴雨在黎明前停了。

苏小满蜷缩在藤椅里惊醒时，发现玻璃罩里的血丝纹路组成了眼睛图案。

三点二十五分的指针微微颤动，窗台上不知谁放了颗沾着河泥的玻璃弹珠。

4 往昔暗影蝉鸣声撕开溽暑时，苏小满正蹲在社区活动室翻找旧报纸。

铁皮风扇把泛黄的《新民晚报》吹到她膝头，

1987年9月的头条新闻突然攫住视线："红旗小学扩建挖出抗战时期地堡，

专家称系日军医疗设施"。"你表姑当年在废墟里捡到个女娃娃。

"周婆婆的蒲扇拍在旧藤椅上，惊飞了正在啄饼干屑的麻雀，"说是父母被飞机炸没了，

养到十二岁那孩子突然得了怪病..."老人混浊的眼球转向仓库方向，

"整宿整宿对着空气说话，后来就......"剪刀划开档案袋封条的瞬间，

霉味混着樟脑丸冲出来。泛黄的收养证明上，"苏慧兰"三个字的墨迹晕染成团，

边缘粘着片干枯的芦苇叶。苏小满指尖发颤——照片里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手腕上，

赫然系着褪色的红绳。地下室铁门比想象中沉重。手电筒光束扫过墙根时，

十几只老鼠吱吱逃窜，露出半埋在泥里的木箱。暗红色符咒密密麻麻贴满箱盖，

朱砂画的八卦图被水汽晕成血泪状。苏小满用螺丝刀撬开箱盖时，腐臭味熏得她踉跄后退。

成捆的红线浸泡在褐色液体里，每根线头都拴着枚生锈的铜钱。

浸透线团的液体顺着箱缝往下渗，在泥地上汇成个扭曲的"怨"字。她正要用树枝挑动铜钱，

头顶突然传来孩童奔跑的声响，天花板簌簌落下墙灰。座钟在正午时分发出刺耳鸣响。

苏小满冲回地面时，发现玻璃罩内的血丝纹路变成了人脸轮廓。

三点二十五分的指针疯狂震颤，秒针突然崩断弹在罩壁上，划出条蚯蚓状的裂痕。

夜市烤鱿鱼的焦香飘进仓库时，苏小满正在翻查地方志。

1947年8月的《申报》缩印版上，

豆腐块大小的新闻被红笔圈出："闸北货栈区十户二十八人离奇失踪，警局疑为帮派仇杀"。

配图里模糊的仓库轮廓，正是如今昌隆货栈的方位。地下室突然传来木箱开合的闷响。

苏小满举着防狼喷雾摸黑下楼，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

惊觉泥地上布满凌乱的脚印——布鞋印套着木屐印，还有光脚的小脚印层层叠叠。

浸血的红线不知何时爬满墙壁，在梁柱间织成蛛网状。"小满姐！

"居委会小张的喊声惊得她摔了手电，"五金店老板娘说仓库地下室渗水，

把整箱钉子都泡锈了。"青年举着强光手电照向木箱，"这红线看着像镇...镇什么来着？

我奶奶当年帮人叫魂用过类似的。"子夜闷雷震得货箱移位。苏小满蜷在藤椅上数雨滴，

突然听见地下室传来唱戏声。老式留声机般沙哑的女声哼着《天涯歌女》，间杂着孩童抽泣。

她摸到楼梯口时，骇然发现所有红线都汇聚到座钟底座，在青铜莲花纹上勒出深痕。

暴雨骤停的黎明，苏小满在仓库门口撞见收废品的老头。"这宅子阴气重哟。

"老人用铁钩挑起浸湿的红线，"四七年那会埋过好些个...哎！

"话没说完突然被三轮车链条卡住手，咒骂着消失在晨雾里。

座钟玻璃罩的裂痕渗出暗红液体。苏小满擦拭时发现血丝纹路组成了日历图案，

七月十五的日期被血珠圈得猩红刺目。墙角的《新民晚报》突然无风自动，

1947年的新闻配图里，仓库门前多了个穿白旗袍的模糊人影。

5 咒怨蔓延五金店铁闸门上的抓痕在烈日下泛着油光。苏小满攥着螺丝刀愣在巷口，

两个民警正把染血的弹簧床垫搬上警车，

围观人群的窃语声里不断跳出"菜刀"、"时辰"之类的字眼。

"老刘突然抡起剁骨刀追着客人砍！"水果摊老板娘往苏小满手里塞了个苹果，

"被按在地上还直勾勾瞪着你们仓库，说什么时辰到了..."女人突然压低声音，

"他指甲缝里全是红泥，跟你仓库墙根底下的一模一样。"暴雨在傍晚突袭城市。

苏小满缩在仓库二楼擦洗座钟底座，铜莲花纹路里突然露出刻字。

老式繁体"丁亥年七月初七"的凹痕里积满黑垢，棉签擦过时带出几缕腥臭的腐肉丝。

炸雷劈断电线时，整条街坠入黑暗。苏小满举着蜡烛凑近座钟，

玻璃罩突然映出张惨白的女人脸。烛油滴在手背的灼痛惊醒了她，

转头却见仓库外墙爬满藤蔓状的阴影——数不清的手掌印从墙根漫到屋檐，

每道抓痕都在渗血。"轰——"惊雷震得货箱移位。苏小满扑到窗边，

闪电照亮外墙的瞬间几乎窒息：密密麻麻的抓痕下，暗红液体正从砖缝里汩汩渗出，

在暴雨中汇成血溪。墙根泥土翻涌着拱起又塌陷，半截白骨突然刺出地面。

座钟齿轮发出濒死般的***。三点二十五分的指针疯狂跳动，玻璃罩裂痕里渗出粘稠的黑血。

苏小满抓起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的刹那，照片背景里赫然多了个穿白布衫的女人，

湿漉漉的袖口垂在座钟上方。五金店卷帘门在风雨中哐当作响。苏小满踩着积水冲过去，

发现门缝里塞着本染血的台历。七月初七那页被血手印盖得严严实实，

背面用圆珠笔写着"戌时三刻，快逃"，字迹力透纸背几乎划破纸页。

仓库后墙突然传来指甲刮擦声。苏小满抄起铁锹冲过去，

手电筒照见墙根新翻的泥土里埋着半块青砖。湿漉漉的砖面刻着"昭和十二年"的日文，

缝隙里嵌着枚贝壳发卡，蓝漆剥落处露出暗红锈迹。座钟在午夜发出钟磬般的轰鸣。

苏小满用毛巾堵住耳朵时，

瞥见玻璃罩里的血丝组成了倒计时——"初七"二字正在被血珠逐个吞噬。

三点二十五分的指针突然垂直竖起，像柄利剑刺向天花板。"小苏！社区通知转移！

"张伯的烟袋锅把铁门敲得震天响，"气象台说护城河水位暴涨，

你这仓库在泄洪区..."老人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她身后。苏小满回头时，

正看见二楼气窗上贴着张青紫的孩童面孔。雷声渐息时，仓库地板变得像沼泽般绵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