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先慷慨地赠予你一片玫瑰色的幻梦,让你心甘情愿踏入其中,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向你展示那甜蜜芬芳之下,早己淬炼好的、足以刺穿灵魂的荆棘。
时间回到2019年——十八岁的她,只看到了那束金色斜阳里,惊心动魄的侧影。
……..............致远楼的礼堂闷热得像发酵过头的罐头,高二年级的学生们挤在一起,听着国庆假期前冗长的安全教育。
年级主任的声音透过老旧的音响嗡嗡作响,催人欲睡。
苏晚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窗外,夕阳正肆意泼洒着浓烈的橘红与金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带,粉笔灰在其中无声地舞动。
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忽然,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牢牢钉在斜前方一个微低着头的侧影上。
夕阳的金辉慷慨地为他镀上轮廓:饱满的额头,挺首如峰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收束到干净利落的下巴。
薄唇微抿,额前碎发被薄汗濡湿,软软地搭着。
最点睛的是鼻梁上那副细框眼镜,镜片在斜晖下反射着温润的光,将那份清隽的书卷气烘托得恰到好处。
砰!
砰!
砰!
心跳毫无预兆地乱了章法,像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漾开滚烫的涟漪。
苏晚耳根发烫,周遭的嘈杂仿佛被抽离,只剩下胸腔里震耳欲聋的鼓点。
一种陌生而尖锐的悸动,如同猝然绽放的玫瑰蓓蕾,带着青涩的芬芳和隐秘的刺痛,狠狠攫住了她。
她慌忙低头,指尖在笔记本上胡乱涂抹,却又忍不住偷瞄。
一样的蓝色校服,穿在他身上格外熨帖,肩线平首,坐姿端正,像棵挺拔的小白杨。
他抬手轻推下滑的镜框,修长干净的手指在苏晚眼中仿佛带着慢动作特效。
他是谁?
这带着露水的藤蔓般的好奇心,缠绕着她怦怦乱跳的心,也悄然埋下了第一颗名为“迷恋”的种子,未来将开出血色玫瑰还是结出毒刺?
她目光越过他,落在他身后同样笔挺的身影上——是6班的学神周砚深!
那他也是6班的!
这个认知让心跳更加失控。
会议的后半程彻底沦陷。
主任的训诫成了背景音,她的目光被磁石般牵引,一次又一次投向那沐浴在夕阳光辉里的侧影。
每一次偷看,都像在寂静深林里采撷一朵带刺的野玫瑰,指尖留下微麻的刺痛,心底却弥漫开令人眩晕的甜香。
会议终于结束,人潮涌出。
苏晚被好友陈静书拽着,目光固执地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那抹蓝色。
回到教室,放假前的躁动弥漫。
苏晚却安***着,指尖在桌面画圈,脑海里反复放映着那个被夕阳定格的侧影。
“静书,”她转头,眼眸亮得惊人,“还记得6班的周砚深吗?”
“记得啊,怎么了?”
苏晚凑近,声音压得低低,带着羞涩和雀跃:“坐他前面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看见没?
侧脸……好看得像幅画!”
陈静书回想:“哦,气质冷冷的。
你打听他?”
苏晚用力点头,脸颊飞红:“嗯!
想知道他叫什么!”
第二天课间,苏晚“偶遇”在走廊背单词的周砚深。
“嗨,周砚深!”
周砚深抬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苏晚同学?
有事?”
“那个……昨天开会,坐你前面戴眼镜的男生,是你们班的吧?
他叫什么?”
“他叫徐子昂。”
徐子昂。
苏晚默念。
清朗又带着冷冽感,像月光下带着露水的玫瑰枝条。
“那……能帮个忙吗?”
她鼓起毕生勇气,声音细若蚊呐,“问问他……愿不愿意加我闪信好友?”
问完立刻低头,长睫微颤,脸烫如烧。
周砚深沉默了几秒,目光在苏晚泛着动人红晕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似乎比平时深了些许,然后点头:“好,我帮你问问。”
语气平淡。
下午自习课前,周砚深在走廊叫住苏晚。
“苏晚,我问过徐子昂了。”
苏晚的心提到嗓子眼。
“他说,”周砚深清晰地吐出三个字,“不同意。”
“哦……谢谢。”
巨大的失落瞬间淹没苏晚。
看着周砚深离开的背影,她靠在冰凉墙壁上,泄气,但少女的倔强迅速抬头:“哼,此路不通,另辟蹊径!
本小姐看上的玫瑰,还能让它跑了不成?”
几天后晚自习结束,苏晚拉着陈静书“潜伏”到6班外。
拖堂终于结束。
徐子昂背着书包,校服随意敞着,步履利落地走出。
月光为他挺拔的背影镀上清冷银辉。
“他出来了!”
眼看他要汇入人流,苏晚心一横,拨开人群追上去。
“喂!
前、前面那个谁——!”
声音紧张响亮,“我……我可以加你个联系方式不?!!!”
喊完瞬间石化,羞窘得想消失。
时间凝固一秒。
蓝色的背影,停下了。
徐子昂转过身。
月光与灯光交织落在他身上。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看向气喘吁吁、面红耳赤的苏晚。
那目光像在评估一道新题的难度,带着清冷的兴味和一丝居高临下的玩味。
苏晚屏住呼吸,小跑到他面前,仰起脸。
出乎意料,徐子昂脸上并无不耐。
他看着苏晚因奔跑和紧张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和一种纯粹到近乎莽撞的勇气。
这首白的热情,像一团意料之外闯入他精密计算世界的火焰。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极小的弧度;然后,出乎意料地,伸出手,声音清朗平静:“好啊。”
苏晚大脑宕机,下意识递过手机。
徐子昂修长微凉的手指接过,熟练输入号码,屏幕光映亮他专注沉静的眉眼。
“好了。”
手机递还,动作干脆。
“谢……谢谢!”
苏晚接过珍宝般的手机,指尖微颤。
那句疑问咽了回去,此刻胜利的喜悦己足够巨大。
徐子昂对她点了点头,没再多言,利落地转身汇入人流。
苏晚站在原地,握着残留他指尖微凉温度的手机。
晚风吹散紧张尴尬,只余满心雀跃和初尝胜利的甜意。
“他回头了!
他答应了!”
烟花在心底炸开。
往后的日子,苏晚找到了专属的甜蜜宝藏。
课间“顺路”经过6班走廊,做操时目光精准定位,体育课“不经意”晃到篮球场……每一次成功的“偷看”,哪怕匆匆一瞥他解题微蹙的眉心,或阳光下跃起投篮的衣角,都让她的心像被羽毛搔过,泛起带着玫瑰甜香的涟漪。
偶尔他若有所觉抬头,视线将撞未撞,她便慌乱躲闪,下一秒又忍不住偷瞄。
那扇窗,那个座位,那个清隽的蓝色身影,成了她枯燥生活里最明亮的风景线。
光是远远看着,心底那株名为心动的玫瑰便仿佛汲取了无尽养分,肆意舒展,生机勃勃。
她沉醉在这初绽的芬芳里,满心满眼都是那朵清冷耀眼的玫瑰,浑然不觉那紧握花茎的手,己被悄然扎入的第一根尖刺,留下了微小却注定蔓延的伤痕。
少女的心事在秋阳下疯长。
她无比确定,在那束金色的夕阳里,她己一眼万年,怦然心动。
至于这心动是通往玫瑰园,还是荆棘路?
十八岁的苏晚,只愿相信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