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滴血
油毡和竹竿搭成的屋顶低矮压抑,十几张用木板和砖头垒成的通铺挤满了汗味和脚臭。
空气浑浊得能拧出水。
角落里堆着沾满泥浆的安全帽和破胶鞋。
“挤挤吧,靠墙那个铺位刚空出来。”
林国栋指了指最里面一个位置,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他递给陆振宇一个磕得坑坑洼洼的搪瓷缸子,“喝口水,压压惊。”
冰凉的、带着铁锈味的白开水灌下去,陆振宇才感觉魂魄归了位。
他看着林国栋熟练地在一个小煤油炉上煮着挂面,动作沉稳。
棚子里其他工友陆续回来,好奇地打量着陆振宇这个生人,眼神里有麻木,有戒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林工,又捡人了?”
一个满脸褶子的老工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
“嗯,老家来的,落难了。”
林国栋搅动着锅里的面条,头也没抬。
“嘿,这鬼地方,落难的多喽!”
老工人摇摇头,不再言语。
晚上,陆振宇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听着西周震天的鼾声、磨牙声,还有老鼠在棚顶窸窸窣窣的跑动。
棚顶的破洞漏下几点惨淡的星光。
他摸出怀里那封带着皂角香的信,苏慕雪娟秀的字迹在昏暗中模糊不清,却像火炭一样烫着他的心。
“振宇,鹭港路远,万事小心……” 他闭上眼,白天亡命奔逃的惊悸、被林国栋搭救的庆幸、工棚里弥漫的绝望气息,混杂着对慕雪的思念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在他胸腔里翻江倒海。
五十块钱,在这个连呼吸都要钱的地方,能撑几天?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振宇就被工头粗嘎的吼声惊醒:“上工了!
都他妈快点!
磨蹭个屁!
耽误了工期,扣你们饭钱!”
他跟着人流,像牲口一样被驱赶到尘土飞扬的白沙港货场。
任务简单粗暴:把堆积如山的麻袋扛到指定位置。
麻袋死沉,压得他腰几乎弯成九十度,粗糙的麻绳勒进肩膀,***辣地疼。
汗水像小溪一样淌进眼睛,又涩又痛。
鹭港初夏的太阳,毒辣得能剥掉一层皮。
“快点!
没吃饭啊!”
工头王光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挥舞着竹条冲过来,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就朝陆振宇抽去!
“妈的!
摔坏了东西卖了你也赔不起!”
竹条带着风声抽在陆振宇挡出的手臂上,瞬间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辣的剧痛!
陆振宇猛地抬头,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首刺王光头!
一股凶悍的狠劲从他骨子里迸发出来,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
王光头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举着竹条的手停在半空,竟一时没敢再抽下去。
“王头儿!
不关他的事!
是我脚滑了!”
阿强反应过来,连滚爬起,挡在陆振宇身前,急声解释。
周围的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沉默地看着。
王光头脸上横肉抽搐了几下,色厉内荏地吼道:“都他妈看什么看!
干活!
扣你们俩今天工钱!
不长眼的东西!”
他狠狠瞪了陆振宇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
陆振宇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手臂上的血痕狰狞。
他弯腰扶起惊魂未定的阿强,声音低沉嘶哑:“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谢你陆哥!”
阿强心有余悸。
陆振宇没说话,只是弯腰,和沉默的阿强一起,重新扛起那根冰冷的铸铁管。
汗水混着血水,浸湿了破烂的工装。
肩膀的疼痛和手臂的灼烧感异常清晰。
他看着远处那片象征着财富和未来的高楼工地,眼神却比脚下的铸铁管还要冰冷坚硬。
这第一滴血,彻底浇灭了他对打工的幻想。
他需要更快、更狠、更聪明的路。
他必须找到那个支点!
他贪婪地扫视着繁忙的码头和堆放的货物,像一头在荒野中嗅探猎物的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