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纪元石国

“容器就该有容器的自觉。”

程烬踹开锈蚀铁门时，这句话像钢针般扎进脑海。

塔下蜷缩的辐射病人突然抽搐，浑浊眼球倒映出塔顶一闪而过的蓝光——和那只俯冲而下的机械秃鹫。

---沙砾抽打在程烬裸露的脖颈上，带着铁锈和腐败的血腥味。

他拉紧裹脸的破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左眼是死水般的灰，右眼却嵌着颗冰冷的机械义眼，幽蓝的光在瞳孔深处流转。

身后拖着的板车上，几块变异的蜥蜴肉和一堆辨不出原貌的金属垃圾，是他三天的收获，也是“税”。

“容器就该有容器的自觉。”

那声音又来了，刻薄、冰冷，像父亲实验室里刮骨的手术刀。

它总在他试图喘口气的时候钻出来，提醒他这具躯壳的归属——不属于他自己，只属于某个冰冷计划里编号为“07”的容器。

他猛地一脚踹开面前那扇摇摇欲坠的锈蚀铁门。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被呼啸的风沙吞没大半。

门后是“哭泣圣母”塔投下的一小片相对完整的阴影区，勉强算个避风港。

几个模糊的人影蜷缩在塔基的凹陷处，像被随手丢弃的破布偶。

其中一个，穿着几乎烂成布条的防护服，蜷缩得最紧，身体正筛糠似的剧烈抽搐。

浑浊的眼珠因为痛苦和辐射病凸起着，瞳孔却诡异地放大，死死盯住塔尖的方向。

程烬的机械义眼自动聚焦、放大。

塔顶那早己破碎的圣母雕像肩头，一点微弱的蓝光正急促地闪烁，如同垂死挣扎的心跳。

是某种信号？

还是旧世界残留设备的回光返照？

就在这瞬间，一片巨大的阴影撕裂了昏黄的天空，带着尖锐的金属破空声俯冲而下！

是机械秃鹫。

它的主体骨架是某种暗沉、布满凹痕的合金，关节处缠绕着粗大的黑色线缆，代替了肌腱。

双翼是拼接的金属板，边缘锋利如刀，在狂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

最骇人的是那颗头颅——覆盖着锈迹斑斑的金属颅骨，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不断转动的猩红光学镜头，冰冷地扫描着地面。

那张钢铁的喙，闪烁着淬过火的寒光，开合间露出里面细密的锯齿和旋转的钻头。

它的目标，正是塔下那个抽搐的辐射病人！

病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枯枝般的手徒劳地在沙地上抓挠。

浑浊的眼球里，清晰地倒映出那急速放大的钢铁死神，以及塔顶那抹一闪而逝、如同嘲弄般的蓝光。

“不…不…” 旁边一个瘦小的女人发出微弱的气音，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秃鹫精准地悬停在病人上方，带起的风沙迷得人睁不开眼。

那对猩红的镜头锁定目标，钢铁巨喙猛地张开，带着一股浓烈的机油和臭氧混合的恶臭，狠狠啄下！

“噗嗤！”

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鲜血混着黄绿色的脓液瞬间迸溅在沙地上，腾起一小片刺鼻的白烟。

秃鹫的喙如同热刀切黄油，轻易洞穿了病人脆弱的眼眶。

病人最后一声短促的哀嚎戛然而止，身体剧烈地弹跳了一下，随即瘫软。

秃鹫满意地昂起头，喉部发出低沉的、仿佛齿轮卡顿般的“咕噜”声。

那沾满红白之物的金属喙在空气中甩了甩，几滴粘稠的液体飞溅到旁边的断墙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它猩红的镜头扫过程烬和那几个惊恐的幸存者，冰冷的电子音毫无波澜地响起：“目标生命体征：归零。

营养残渣回收完成。

清理程序…待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弥漫在狂风中的、闪烁着微光的金属粉尘——那些旧世界纳米机器人的残骸——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吸引，如同铁屑遇到磁石，疯狂地朝着秃鹫的金属喙涌去！

瞬间，那沾满血污的喙就被一层流动的、细碎的银光覆盖，发出“沙沙”的低鸣，光芒比之前更加刺眼。

幸存者们被这诡异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塔基更深处缩去，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冰冷的岩石里。

程烬站在原地没动。

风沙抽打着他的身体，他却像一块礁石。

机械义眼冰冷的蓝光锁定了那只正在“进食”的机械秃鹫。

左眼深处，那死水般的灰色之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灼热感悄然蔓延，如同被点燃的引线。

“滚。”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块冰砸在风沙里。

秃鹫的猩红镜头猛地转向他，喉部的“咕噜”声变成了充满威胁的低频嗡鸣。

覆盖在喙上的银光纳米粉尘似乎也感应到了某种能量波动，流动得更加湍急，光芒闪烁不定。

“检测…低威胁目标…干扰清除程序…” 冰冷的电子音断断续续。

程烬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靴子踩在粘稠的血迹上。

他微微眯起那只正常的左眼，将全部心神沉入右眼那颗冰冷的机械造物。

视野里，秃鹫的轮廓被分解、数据化——关节的承重弱点、能量线路的走向、核心处理器的位置……蓝色的数据流瀑布般冲刷着他的视界。

就在秃鹫的钢铁翅膀微微后收，准备发动扑击的刹那——蜷缩在塔基阴影里，那个刚刚目睹同伴惨死、一首剧烈颤抖的瘦小女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向虚无，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诡异的笑容，口水混着血丝淌下。

“门…蓝色的门…开了！”

她尖利的声音穿透风沙，带着一种非人的亢奋，“方舟…方舟计划…07号舱！

我看见…我看见门开了！

回家…能回家了！

哈…哈哈！”

她枯瘦的手指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胸口，破烂的衣服被撕开，露出下面因辐射病变而溃烂流脓的皮肤。

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歇斯底里地重复着：“07号舱！

门开了！

蓝色的光！

接我…接我回家！”

这突如其来的疯狂嘶喊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打破了僵持。

秃鹫的猩红镜头被短暂地吸引过去。

程烬瞳孔骤然收缩！

“方舟计划07号舱”——这七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父亲实验室里那扇厚重的、永远闪烁着幽蓝指示灯的合金门，冰冷的编号铭牌，消毒水的气味，还有那深入骨髓的、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恐惧……无数破碎的画面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汹涌而至！

左眼深处的灼热感瞬间爆燃！

“呃啊！”

他闷哼一声，左手不受控制地捂住了左眼。

指缝间，一缕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带着高温扭曲空气的波动，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向那只机械秃鹫！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的“嗤啦”声，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了湿牛皮上。

秃鹫右翼下方靠近关节连接处的一块装甲板，瞬间变得赤红！

上面覆盖的、正贪婪吸附着纳米粉尘的金属层，如同遇到烈日的薄冰，眨眼间熔穿出一个拳头大小、边缘流淌着炽热金属液滴的窟窿！

暴露出来的内部线缆闪烁着噼啪的电火花，几缕焦黑的烟雾冒了出来。

“警报！

外部装甲受损！

威胁等级：提升！

优先清除！”

秃鹫的电子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刺耳的杂音。

它猛地扭回头，猩红的镜头死死锁定程烬，翅膀失衡地扇动，带起更大一片沙尘。

塔基下的幸存者们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彻底吓懵了，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压抑的、濒死般的抽泣。

程烬放下捂住左眼的手，那只正常的眼睛因为剧痛和强行使用能力而布满血丝，眼白处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点。

他大口喘着粗气，冰冷的空气灼烧着肺部。

右眼的机械义眼却依旧稳定，蓝光幽幽，清晰地映照出秃鹫受损部位冒出的电火花和烟雾，以及……以及秃鹫背后，那片被风沙笼罩的废墟深处，几个快速移动、轮廓模糊的高大人影。

他们身上，佩戴着某种鸟喙形状的肩章，在昏暗中反射着不祥的微光。

其中一人似乎抬起了手，手腕上一个装置正对着程烬的方向，屏幕上跳动着冰冷的数据流。

程烬的机械义眼视野右下角，一行微小的、只有他能看到的文字悄然浮现：**“未知能量扫描…特征匹配：议会守夜人部队…威胁评估：高…”**风更急了，卷起沙砾和刺鼻的血腥，呜咽着掠过哭泣圣母塔残破的躯壳。

那只受伤的机械秃鹫仍在头顶盘旋，发出恼羞成怒的尖啸。

塔下的阴影里，死亡的余温尚未散去，新的、更沉重的阴影己如附骨之蛆，悄然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