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那个铁皮储物柜,被粗粗的铁链绕了三圈,
锈得厉害的锁芯在月亮光底下泛着冷冰冰的光,看着就透着股说不出的压抑。
林深往柜子里塞最后一本笔记的时候,右手食指的指腹不小心被柜门边的铁皮划了一下,
一道细细的口子立刻冒出血珠,滴在锁孔里,红得刺眼,没一会儿就凝住了,
像朵刚开就蔫了的花,没了生气。她盯着那点血迹愣了愣神,心里头乱糟糟的,
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这柜子是她偷偷找老师申请的,就在走廊最里头,
平时没什么人来,墙皮都掉了好几块,墙角还堆着些废弃的拖把和扫帚,
一股子灰尘和霉味混在一起的味道。可她就喜欢这儿,清静,
能藏点自己的东西——比如手里这本写给隔壁班转学生的笔记。那转学生叫许言,
上个月才转来,高高瘦瘦的,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有星星落在里头。上周体育课自由活动,
她崴了脚,是许言扶着她去的医务室,路上还帮她捡了掉在地上的笔记本。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的,问她疼不疼,说以后走路小心点。那时候阳光正好,落在他发梢上,
晃得她心跳都快了半拍。从那以后,她就总忍不住在笔记本上写点东西,
有时候是课堂上没听懂的数学题,想问问他会不会;有时候是看到的一句有意思的诗,
想读给他听;有时候就只是碎碎念,说今天食堂的糖醋排骨太甜了,说晚自习的风有点凉。
她没敢直接给他,总觉得不好意思,想着等攒够了厚厚的一沓,找个机会塞给他,
又怕他觉得自己奇怪,就先藏在这个柜子里,每天过来看看,像藏了个天大的秘密。
“又在给隔壁班那个新来的写东西啊?”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林深吓了一跳,
手里的笔记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回头,就看见江熠站在不远处的走廊拐角,
白衬衫的领口被汗浸得透透的,贴在脖子上,额头上还有没擦干的汗珠往下滑,
一看就是刚跑完步——估计又是去操场跑了好几圈,他总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跑步,
跑得满头大汗,像是要把什么情绪都跑出去似的。林深的心跳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慌忙弯腰去捡笔记本,手指因为紧张有点发抖,好几次都没捏住。江熠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视线没看她手里的本子,反而落在了她流血的手指上,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有点怪,
听得她后背发毛。“别动。”江熠说着,伸手就想去捏她的手腕,往自己嘴边送。
林深记得他上次就是这样,她被碎玻璃划了手,他不由分说就把她的手指含进嘴里,
那感觉让她很不舒服,黏糊糊的,还带着种说不出的占有欲。“别碰我!
”林深猛地往后抽手,手背一下子撞到了身后的柜子门上,“咚”的一声闷响,
震得她手都麻了,心里的恐慌却更甚。她太清楚江熠接下来可能会做什么了,就像上周,
那个男生只是给她递了封情书,还没等她接过来,就被江熠抢了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
一页一页撕得粉碎,然后塞进嘴里嚼着咽了下去,他喉结滚动的时候,
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看得人心里发寒。“为什么总不听话呢?
”江熠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又有点压抑的怒火。
他的指腹轻轻擦过她手腕上的红痕,那是昨天他攥出来的印子,
因为她放学后跟许言多说了两句话,讨论一道物理题。“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的字,
只能写给我看。”他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储物柜突然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铁链被扯得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摩擦声,像是柜子自己在发脾气。
林深吓得又往后退了半步,没留神撞到了江熠怀里。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混合着汗水的味道,她记得上周,他为了“教训”那个递情书的男生,
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跟人打了一架,被记了过处分,还在医务室待了一下午,
胳膊上划了道挺深的口子。“你看,它都在替我生气呢。”江熠低下头,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声音轻得像叹息,可林深却觉得那声音像冰锥一样,扎得她头皮发麻。“明天起,
我帮你搬书吧,省得你总往这儿跑,麻烦。”林深想开口说不用,可话到嘴边,
却被江熠口袋里露出来的半截东西刺得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那是一支钢笔,
银色的笔身,笔帽上有个小小的星星图案——那是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
上周许言的笔没水了,她顺手借给了他,让他先用来做笔记。此刻,
那支笔的笔帽上还沾着点干涸的蓝墨水,像块丑陋的疤。
晚自习的***突然“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尖锐的声音划破了走廊的寂静。江熠松开了她,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她流血的手指上,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快去上课吧,”他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可那笑容没到眼底,眼睛里没什么温度,“我会在这里等你下课的,一直等。
”林深几乎是逃着跑进教室的,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很不舒服。她坐在座位上,心脏还在“砰砰砰”地狂跳,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忍不住看向窗外,月光把校园照得一片惨白,江熠还站在那个储物柜前,
背对着教室的方向,指尖慢悠悠地摩挲着那把生锈的锁,一下,又一下,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歪歪扭扭地趴在地上,像一条蛰伏着的蛇,
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那一整晚的晚自习,林深都没听进去老师讲了什么。
她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江熠眼睛里的红血丝,
一会儿想起许言温柔的笑容,一会儿又想起那支沾了蓝墨水的钢笔,
还有锁孔里那朵干涸的血花。她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漩涡里,怎么也挣扎不出来。
下课铃响的时候,她几乎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磨磨蹭蹭地收拾着书包,
心里祈祷着江熠已经走了。可走到走廊拐角,就看见他还站在那里,靠着墙壁,
手里把玩着那把生锈的锁,看到她过来,立刻站直了身子,脸上带着点期待的笑容。“走吧,
我送你回去。”他说着,就想接过她的书包。林深往后躲了躲,
把书包抱得更紧了些:“不用了,我自己能走。”江熠脸上的笑容淡了点,
眼神暗了暗:“听话。”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林深看着他,
突然觉得很累,累得不想反抗了,默默地把书包递了过去。一路走回家,
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江熠走在她旁边,步子迈得很慢,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可林深总觉得有一道视线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快到她家楼下的时候,
江熠突然开口:“明天,别跟那个转学生说话了,好吗?”林深没回答,
低着头快步跑上了楼。她靠在门后,听着楼下江熠离开的脚步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知道江熠对自己的占有欲很强,从初中开始就是这样,
不许别的男生跟她说话,不许她跟别人走得太近,可以前他没这么过分,什么时候开始,
他变得这么让人害怕了?第二天早上,林深走进教室的时候,
下意识地往隔壁班的方向看了一眼,没看到许言的身影。她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早读课的时候,她听到同桌和前桌在小声议论。“哎,你们知道吗?隔壁班那个转学生,
好像没来上学。”“真的假的?我昨天还看见他了呢。”“是啊,听说是转学了,
连夜就走了,也不知道为啥。”“不对吧,我听我哥说,昨天晚上看到几个校外的人,
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堵着个学生,好像就是他。”“啊?不会吧?出什么事了?”“不清楚,
反正今天没见着人,估计是被吓跑了。”她们的话像针一样扎进林深的耳朵里,
她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引来同桌的侧目。她摇了摇头,说没事,
可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疼得厉害。她想起那支沾了蓝墨水的钢笔,
想起江熠昨天晚上的眼神,想起他说的那句“我会在这里等你下课的”。是他做的吗?
林深不敢想,又控制不住地去想。她拿出那本没送出去的笔记,紧紧攥在手里,
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本笔记里,
还夹着一片上周许言帮她捡笔记本时,掉在地上的银杏叶,现在被她攥得皱巴巴的。一整天,
林深都浑浑噩噩的,上课走神,吃饭没胃口,连老师点她回答问题都没听见。
她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她,议论她,那些目光像小虫子一样,爬得她浑身难受。
放学的时候,天空突然阴沉下来,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后来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林深收拾好书包,
磨磨蹭蹭地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见江熠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楼下等她。
他穿着干净的白T恤,牛仔裤,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笑,
看起来干净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我帮你拿书包吧。”他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书包,
挂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悄悄牵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温热,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力道却不容抗拒,紧紧地攥着她,像怕她跑掉一样。林深想抽回手,可他攥得更紧了,
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力度,还有那隐隐约约的颤抖。“走吧,我送你回家。”江熠笑着说,
把伞往她这边倾斜了更多,自己的半边肩膀都露在了雨里,很快就被打湿了。雨下得很大,
远处的教学楼、操场都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雾里,模糊不清,
像是整个世界都被泡在了水里。林深低着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还有脚下溅起的水花,
突然觉得很冷,从骨头缝里往外透着寒气。她抬头看了看江熠的侧脸,他的睫毛上沾着水珠,
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可林深却觉得,
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周围都是冰冷的水,拼命往上挣扎,却怎么也够不到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