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鲁班,一个木匠。此刻,我正跪在冰冷的金銮殿上,等待着我那颗脑袋,
会不会像个不结实的卯榫结构一样,从我的脖子上掉下去。三天前,
我还是那个蹲在自家小院里,为邻居家小屁孩雕木鸟的鲁班。可现在,
我成了即将修复皇家“悬龙台”的总工匠。而三个时辰前,
那座象征着大夏王朝百年基业的悬龙台,在我手里,塌了。塌得非常彻底,
就像一堆被顽童推倒的积木。“鲁班!你可知罪!”户部尚书胡惟庸那张老脸,
像是被醋泡过的核桃,又酸又皱。他的唾沫星子,隔着八丈远,
我似乎都能感觉到它们砸在我额头上的力道。我没回话,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脑海里那座疯狂转动的、由无数齿轮和杠杆组成的复杂模型里。
悬龙台为什么会塌?不是我的错。是它从根上就烂了。百年前的设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承重的斗拱早就被虫蛀空了,主梁的榫卯也因常年潮湿而松动。我只是拆下了第一块朽木,
整个脆弱的平衡就被打破了。“陛下,此子妖言惑众,哗众取宠!
悬龙台乃太祖皇帝亲手督造,象征国运,屹立百年不倒,怎会到他手里就轰然倒塌?
分明是他学艺不精,毁我朝重器!臣,恳请陛下,将其就地正法,以敬效尤!
”胡惟庸的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金銮殿上刺耳地拉扯着。满朝文武,嗡嗡一片,
像一群见了血的苍蝇。我依旧没说话。我在计算。风力,湿度,木材的膨胀系数,
杠杆的力臂……塌了,也好。不破,不立。与其让它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带着上面的守军一起砸进护城河,不如现在,在我手里,有控制地塌下来。是的,有控制的。
在它崩塌的瞬间,我启动了藏在基座里的三个小机括。
它们弹出了我提前准备好的备用支撑梁,虽然没能完全挽救它,但却让它崩塌的方向,
精准地偏离了旁边的藏经阁三尺。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他们只看到了毁灭。“鲁班。
”一个年轻,但沉稳的声音从高高的龙椅上传来。我抬起头,看到了我们大夏朝的天子,
李湛。他很年轻,眉宇间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疲惫和锐利。他不像那些老臣一样愤怒,
他的眼神里,是审视,是好奇,甚至还藏着一丝……兴奋?“你没有什么想为自己辩解的吗?
”皇帝问道。我终于从脑海里的风暴中抽离出来,深吸了一口带着檀香和腐朽气息的空气,
开口了。声音因为长久的沉默而有些沙哑。“陛下,臣无罪。”一言既出,满堂哗然。
胡惟庸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指着我的手像是得了帕金森。“竖子狂妄!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我没有理他,只是抬眼,直视着龙椅上的皇帝。“悬龙台不是臣毁掉的,是时间。
它的根基已腐,结构已朽,就像一个外表强壮,内里却五脏六腑都已衰竭的病人。
臣只是揭开了那层遮羞的皮肉,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里面的脓疮。”我的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臣不仅无罪,还有功。”我挺直了腰杆,死就死吧,
但有些话,我必须说。“臣在它倒塌的瞬间,启动了三个机括,改变了它崩塌的方向,
保住了旁边的藏经阁。否则,此刻我们讨论的,就不仅仅是一座楼,
还有里面存放的百年文卷。”皇帝的眼睛猛地一亮。“哦?还有此事?
”他侧头问向旁边的殿前将军。那将军愣了一下,随即抱拳道:“回陛下,确……确实如此。
倒塌的楼体,离藏经阁的墙壁,只有三尺之遥,毫厘不差,仿佛……仿佛是计算好的一般。
”“计算?”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看向我,
像是在欣赏一件有趣的玩意儿。“鲁班,你说它烂了,那你告诉朕,要如何,
才能重建一个……不会烂的?”机会来了。这是我赌上性命的机会。“回陛下,不能重建。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旧的法子,造出来的,终究还是那个会腐朽的老东西。
我们要做的,是创造。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空中楼阁。”“胡言乱语!
”胡惟庸再次咆哮,“空中楼阁,虚无缥缈,你这是在戏耍君王!”“不。”我摇了摇头,
脑海中的模型已经彻底成型,每一个细节都闪烁着光芒。“陛下,给我三个月,五百工匠,
十万两白银。臣还您一座,不靠一根主梁,就能悬于半空,千年不倒的……奇迹。”我说完,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不靠主梁?悬于半空?
千年不倒?这已经不是工匠的范畴了,这是神仙的手段。胡惟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抚掌大笑:“陛下,您听到了吗?疯子,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依臣看,不必等了,
现在就拖出去砍了,免得脏了这大殿的地!”皇帝李湛没有理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穿透我的皮囊,看到我脑子里那个疯狂转动的世界。良久,
他开口了。“准了。”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道惊雷,劈得胡惟庸和满朝文武外焦里嫩。
“陛下,三思啊!”胡惟庸噗通一声跪下了。“朕意已决。”皇帝站起身,
第一次露出了少年天子该有的锋利与决绝,“鲁班,朕给你三个月,五百工匠,十万两白银。
朕还要给你一道金牌,在此期间,工部、户部,皆要听你调遣。”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冷。
“三个月后,如果朕看不到你说的奇迹,朕会亲自监斩。不只你,还有你的九族。
”我深深叩首,额头贴在冰冷的金砖上。“臣,领旨。”我知道,从我走出这大殿的一刻起,
我的命,就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它和那座还未诞生的空中楼阁,
一起悬在了大夏王朝的命运之上。要么,我把它造出来,要么,我和我的家族,
就一起变成祭奠旧时代的尘埃。2. 墨斗线弹出的,是我的规矩领了圣旨,
我像个刚从刑场上捡回一条命的囚犯,脚步虚浮地走出了皇宫。户部拨银子的官吏,
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活死人,那十万两银票,薄薄几张,却烫手得像刚出炉的烙铁。
工部派来的五百工匠,已经在宫外的空地上集结。他们看着我这个毛头小子,眼神各异。
有好奇,有不屑,但更多的是麻木。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又一次皇家工程,唯一的区别是,
这次的监工,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掉脑袋。领头的是个老把式,叫孙福,工部的大匠,
据说宫里一半的亭台楼阁都有他掺和。他皮笑肉不 good 地凑上来,
拱了拱手:“鲁总匠,人给您凑齐了。您有什么吩咐,划下道来,弟兄们照办就是。
”那声“鲁总匠”,咬得又阴又阳。我没理他,径直走到队伍前面。这五百人,老的老,
少的少,许多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油滑和敷衍。这是皇家的工匠,干活拿的是死俸禄,
早就没了我们这些民间匠人的心气儿。指望他们造出奇迹?痴人说梦。我需要的是一把快刀,
一把能斩断这潭死水的快刀。“孙大匠,”我开了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你是这里资格最老的木匠?”“不敢当,痴长了几十岁而已。”孙福捋着山羊胡,
一脸的自得。“好。”我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半尺见方的木料,扔在他面前。
“请孙大匠,不用任何规尺,只凭一双眼,一把斧,将这块木料,劈成两块分毫不差的方块。
”孙福愣住了。这不仅仅是炫技,这是***裸的挑衅。一个真正的木匠大师,
靠的是手感和经验,规尺只是辅助。我这一手,就是要当众撕下他“大匠”的脸皮。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周围的工匠也都看出了门道,交头接耳起来。“怎么?孙大匠做不到?
”我淡淡地问道。“黄口小儿,安敢辱我!”孙福被逼到了墙角,怒吼一声,
抄起地上的斧子。他掂了掂木料,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斧劈下!木屑纷飞。木块应声而裂。
周围响起一阵喝彩。孙福抹了把汗,脸上露出一丝得色,将两块木头递到我面前:“小子,
看清楚了!”我接过木头,没有看,而是将两块木头的切面合在一起,高高举起,
然后松开了手。其中一块木头,啪嗒一声,掉了下来。切面,不平。喝彩声戛然而止。
孙福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这意味着,他几十年的功力,连最基本的“平”都做不到。
“连线都走不直,还配称大匠?”我冷笑一声,环视四周,那些原本看热闹的工匠,
纷纷低下了头。“你!”孙福气得浑身发抖。我没再看他,而是从自己的工具箱里,
拿出了我的墨斗。那是我师父传给我的,用了三十年,被桐油浸润得乌黑发亮。
我走到一根十丈长的原木前,将墨线的一端固定,走到另一端,拉直,然后轻轻一弹。“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一道笔直的、比头发丝还细的墨线,清晰地印在了原木上。“从今天起,
我的话,就是规矩。我的墨斗线,就是标准。”我收起墨斗,声音冰冷,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怎么干活的,在这里,一切都得按我的图纸来。每一个卯榫,
都必须严丝合缝;每一根梁柱,都必须分毫不差。做得到的,留下;做不到的,
现在就可以滚。”人群一片死寂。“我只说一遍,”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别以为这是在磨洋工。三个月后,悬龙台起不来,你们,还有我,都得掉脑袋。想活命的,
就给我把你们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进临时搭建的工棚,
将一张巨大的图纸铺在了桌上。那是我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画出来的。
上面没有一根传统意义上的主梁,取而代 ઉ 的,
是无数个精巧的、层层相扣的三角形结构,像一个巨大的鸟巢。
这是我从观察蜘蛛网和蜂巢中得到的灵感,将所有的力,都均匀地分散到每一个节点上。这,
就是我的“奇迹”。工匠们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图纸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什么?”“没有主梁?这楼怎么立得起来?
”“全是小木件拼的?这比绣花还麻烦!”孙福也挤了进来,他看着图纸,先是鄙夷,
然后是震惊,最后,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他作为一个老木匠,
或许看不懂我图纸里蕴含的力学原理,但他能看懂那上面每一个卯榫的结构。
那是一种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精巧与复杂。“疯了,你真是个疯子……”他喃喃自语。
“对,我就是个疯子。”我抬起头,看着他,“一个能造出你们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的疯子。
孙大匠,现在,你还觉得你能当这个大匠吗?”孙福的脸涨成了紫色,他死死地盯着图纸,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图纸是死的,活儿是人干出来的。小子,别高兴得太早,
这活儿,没人能干!”“你干不了,不代表别人干不了。”我从人群中,
点出了三个看起来最年轻,但眼神最亮的工匠。一个叫“铁头”,闷声不响,
但手上的老茧最厚;一个叫“猴子”,身材瘦小,但眼神灵动;还有一个叫“大山”,
人高马大,憨厚老实。“你们三个,过来。”三人有些忐忑地走了出来。
我指着图纸上最复杂的一个卯榫结构,对他们说:“这个,叫‘九连环’。我要你们,
三天之内,把它给我做出来。做出来了,你们就是这里的二匠、三匠、四匠。做不出来,
和他们一样,滚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三个年轻人身上。
这不仅仅是对他们的考验,也是对我这个“总匠”的权威的最终挑战。如果他们失败了,
我刚刚建立起来的一切,都将瞬间崩塌。3. 九连环扣死的,是人心接下来的三天,
整个工地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孙福和他手下的那帮老油条们,摆明了要看我的笑话。
他们领了活儿,却不出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我和那三个年轻人指指点点。
“看着吧,不出三天,那小子就得灰溜溜地滚蛋。”“还九连环,我听都没听过。
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哪有这么花里胡哨的。”“等这小子被砍了头,这活儿,
还得落到孙大匠手里。”我把这些话都当成了耳旁风。我带着铁头、猴子和大山,
一头扎进了工棚。那张“九连环”的分解图,被我放大,贴满了整面墙壁。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卯榫结构,由九个独立的部件组成,
每一个部件上都有着精密的卡槽和榫头。当它们组合在一起时,可以从四面八方锁死,
其坚固程度,远超任何传统的卯榫。这是我整个“空中楼阁”设计的核心。
如果连这个最基础的单元都做不出来,一切都是空谈。第一天,铁头就遇到了麻烦。
他是个好木匠,基本功扎实,但脑子有点死。他习惯了直来直去的卯榫,
对于图纸上那些刁钻的角度和弧度,总是掌握不好分寸。一连废了十几块上好的金丝楠木,
他急得满头大汗,差点把手里的凿子给掰断了。“总匠,我……我太笨了。”他垂着头,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没有骂他,而是拿起一块废料,重新给他演示。“你看,
这里的入刀角度,要斜三寸七分,力道要先重后轻,凿出来的卡槽,才会外紧内松,
方便下一个部件嵌入。”我一边说,一边做。我的手很稳,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木屑在我手下,仿佛有了生命。猴子则完全相反。他脑子活,一点就透,
但手上功夫差了点火候。他做的部件,看起来有模有样,但精度总差那么一点点。“总匠,
我这……明明和图纸上一样啊。”他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我拿起他的作品,
和我的样品并排放在一起。“你看,你的这个榫头,比我的,宽了半毫。半毫,
听起来没什么。但九个部件,就是四毫半。等整个楼阁建起来,成千上万个‘九连环’,
那误差,就足以让整座楼塌掉。”猴子听得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做木工,
竟然要精细到“毫”这个单位。至于大山,他力气大,但性子急。让他干粗活没问题,
干这种细活,简直就是要他的命。他不是凿深了,就是劈歪了,三天下来,
他浪费的木料比铁头和猴子加起来还多。到了第三天下午,期限将至,我们面前,
依然是一堆废料。工棚外,孙福等人的嘲笑声越来越响。“我就说吧,三个毛头小子,
能成什么事?”“等着看好戏吧,户部尚书胡大人可不是好糊弄的。”铁头的脸憋得通红,
猴子急得直转圈,大山则一***坐在地上,抱着头,像一头泄了气的蛮牛。“总匠,对不住,
我们……我们给您丢人了。”铁头沙哑着说。我看着他们三个,没有失望,反而笑了。
“丢人?不。你们只是还没找到窍门。”我走到墙边,撕下了那张巨大的分解图。“铁头,
你过来。”我把图纸揉成一团,扔进火盆里。“从现在起,忘了这张图。你的手艺是死的,
但木是活的。闭上眼睛,用你的手,去感受每一块木头的纹理,感受它的脾气。它会告诉你,
该从哪里下刀。”然后,我转向猴子。“你的眼睛太贼,总想着取巧。从现在起,
你别用眼睛看,用耳朵听。听凿子入木的声音,听刨子划过的声音。什么时候,
你能从声音里,听出那半毫的差距,你就出师了。”最后,我看着大山。“你,什么都别想。
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给我劈材。把所有的木料,都给我劈成一样大小的木块。什么时候,
你劈出的一百块木头,叠在一起,连一张纸都塞不进去,你再来找我。”三个人都愣住了。
我教他们的,已经完全超出了传统木工的范畴。这更像是一种……禅。但他们别无选择。
他们看着我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笑,没有逼迫,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笃定。他们咬了咬牙,
点头,各自散开。我则拿起最后一块木料,关上了工棚的门。那一夜,工棚里的灯,
亮了通宵。外面的人,只听见里面传来各种奇怪的声音。有持续不断的劈柴声,
有铁器在木头上反复刮擦的噪音,还有长时间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第四天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工地上时,我打开了工棚的门。我身后,摆着一个完美无瑕的“九连环”。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件艺术品。而我的身边,站着铁头,猴子,和大山。
铁头的眼睛是闭着的,双手却捧着一个同样完美的“九连环”。猴子侧着耳朵,
手里托着一个。大山则像一尊雕塑,脚边,是另一个。加上我的,一共四个。工棚外,
孙福和那帮老油条们,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了。他们张着嘴,像是被雷劈中的蛤蟆,
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而是将手里的“九连环”高高举起,
对着所有工匠,一字一句地说道:“现在,还有谁,干不了这个活儿?”鸦雀无声。阳光下,
那精巧的卯榫结构,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它扣死的,不仅仅是木头,更是这五百工匠,
那颗已经麻木了许久的人心。4. 天上掉下来的,是麻烦“九连环”的成功,像一块巨石,
在我这潭死水般的工地上,砸出了滔天巨浪。孙福和他那帮老油条们,一夜之间就蔫了。
他们看我的眼神,从鄙夷变成了敬畏,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恐惧。第二天上工,不用我催,
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我把铁头、猴子和大山提拔为工坊的“三大匠”,
分别负责不同的工序。铁头负责核心构件的精密加工,猴子负责检验校对,
大山则负责所有材料的标准化处理。整个工地,像一台巨大的机器,在我的指挥下,
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无数个标准化的“九连环”和其他构件,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
然后被运到悬龙台的旧址,由工匠们像搭积木一样,一层层地拼装起来。我的“鸟巢”设计,
开始初现雏形。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建筑形态,充满了奇异而和谐的美感。
它没有一根承重主梁,却通过无数个三角形力学结构,将自身的重量完美地分散开,
稳固得超乎想象。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宫里。第一个来的,是户部尚书胡惟庸。
他带着一群官员,气势汹汹地冲到工地。
当他看到那个巨大的、还在不断“生长”的木头架子时,他那张老脸,比锅底还黑。“鲁班!
这就是你说的奇迹?一个不伦不类的鸟窝?”他指着那个巨大的半成品,声色俱厉,
“老祖宗的规矩,全被你这个黄口小儿给糟蹋了!这东西,别说千年不倒,
怕是连一场大风都经不住!”我懒得跟他废话,只是对旁边的大山使了个眼色。
大山心领神会,扛起一根攻城锤般的巨木,走到了“鸟巢”的基座旁。“胡大人,您站稳了。
”说完,他怒吼一声,用尽全力,将巨木狠狠地撞向了那个看似脆弱的木头架子。“咚!
”一声闷响,地动山摇。胡惟庸和他身后那帮官员,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但,
那座“鸟巢”,却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便稳如泰山。连一片木屑都没有掉下来。
胡惟庸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这……这怎么可能?”他喃喃自语。“胡大人,
”我走了过去,拍了拍那个被撞击的节点,“我这个‘鸟窝’,受力是均匀的。
你撞的不是一个点,而是整座楼。除非你有本事把它整个抬起来,否则,你休想撼动它分毫。
”胡惟庸的老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他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只能愤愤地甩下一句“妖术!”,然后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走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二个来的,是个意想不到的人。那天傍晚,我正在工棚里校对图纸,
一个清冷的女声在门口响起。“你就是鲁班?”我抬起头,看到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
站在门口。她很美,是一种带着锋利和高傲的美。她的身后,跟着几个佩刀的侍卫。“你是?
”我皱了皱眉。“本宫,李沧月。”她淡淡地说道。我的心,咯噔一下。长公主,李沧月。
当今圣上李湛的亲姐姐。一个在朝堂上,比许多男人都有手腕的女人。“不知公主殿下驾到,
有何贵干?”我站起身,不卑不亢地拱了拱手。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径直走了进来,
目光落在了那张巨大的图纸上。她的眼神很专注,不像胡惟庸那样只看到了离经叛道,
她似乎在试图理解其中的奥秘。“很有趣的设计。”良久,她才开口,“你把力,
藏在了无数个看不见的节点里。就像朝堂上的权力一样,真正致命的,
往往不是摆在明面上的刀,而是那些藏在暗处的线。”我心中一凛。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只看了一眼,就看透了我设计的本质。“公主过奖了。
”“我不好奇你是怎么想出这个设计的。”她转过头,一双凤眼直视着我,“我好奇的是,
你,想要什么?”“我只想完成陛下的任务,保住我的脑袋。”我回答道。她笑了,
像一朵在寒夜里绽放的冰花。“保住脑袋?不。你想要的,远不止这些。你的眼睛里,
有一种火。一种想要把这个世界,都按照你的图纸,重新改造一遍的火。”我沉默了。
我无法否认,她看穿了我。“你很有才华,但你太天真了。”她走到我面前,声音压得很低,
“你以为,你得罪的,只有一个胡惟庸吗?不,你得罪的,是这个王朝百年来的规矩。
那些靠着旧规矩吃饭的人,都会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胡惟庸,
只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而已。”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我心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得意。
“所以,你需要一个盟友。”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公主想说什么,
不妨直说。”“很简单。”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你的‘悬龙台’,
我可以帮你建成。朝堂上的那些麻烦,我也可以帮你摆平。但是,建成之后,你要为我,
再造一样东西。”“什么东西?”“一样,能让大夏的军队,所向披靡的东西。”我的心,
猛地一跳。军械。她想要我,把我的机关术,用在杀人的武器上。我师父曾告诫过我,
我们匠人的手,是用来创造的,不是用来毁灭的。“抱歉,公主。我只是个木匠,
不懂什么军国大事。”我拒绝了。李沧月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鲁班,你没有选择。
你以为,没有我,皇帝能保得住你吗?他现在支持你,
是因为他需要你这座‘悬... -->> 龙台’来证明他的眼光,
来打压胡惟庸那帮老臣。可一旦你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他的皇权,
你猜,他会第一个除掉谁?”我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好好想想吧。”她说完,
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在空荡荡的工棚里回响。“三天后,我会再来。我希望,
能听到一个聪明的答案。”那一夜,我彻夜未眠。长公主的话,像一把刀,
剖开了我眼前这个看似光明,实则危机四伏的世界。我以为我是在创造奇迹,却不知道,
我早已身处一个巨大的棋局之中,而我,只是一颗随时可能被牺牲的棋子。天上掉下来的,
不是馅饼,是足以将我砸得粉身碎骨的麻烦。5. 第一滴血,是师父的长公主的话,
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我开始意识到,我面对的,不仅仅是技术上的难题,
更是一个盘根错节、杀机四伏的权力漩涡。我那个小小的工棚,已经成了风暴的中心。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铁头他们。我不想让他们卷入进来。
我依旧每天埋头于工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我的心里,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戒备。
三天后,长公主没有来。来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那天,
悬龙台的主体结构已经基本完工,只剩下最后的穹顶铺设。
那是一个巨大的、由上千个小型“九连环”拼接而成的圆形穹顶,是整个建筑最精巧,
也是最脆弱的部分。就在工匠们准备将最后一块穹顶模块吊装上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用来吊装的巨型滑轮组,一根主承重绳,突然毫无征兆地断了。那块重达千斤的穹顶模块,
像一块陨石,呼啸着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向了下方正在校对基座的工匠们。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呆立在原地,
眼睁睁地看着死亡从天而降。“都闪开!”一声苍老的怒吼,将我从震惊中唤醒。是师父。
我的师父,那个教我握第一把刻刀,弹第一道墨线的老人。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工地,
此刻,他正站在最危险的地方。我不知道他哪来的力气,他一把推开了身边几个年轻的工匠,
自己却因为年迈,脚下一个踉跄,没能躲开。“师父!”我目眦欲裂,嘶吼着朝他冲了过去。
但,一切都太晚了。“轰!”巨石落地,激起漫天烟尘。世界,仿佛在那一刻,
被按下了静音键。我疯了一样冲进烟尘里,和其他工匠一起,
徒手刨开那些沉重的木块和碎石。我的指甲翻飞,鲜血淋漓,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当我终于看到师父时,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下,是一滩不断扩大的血泊。
他那双曾经无比灵巧的手,此刻已经血肉模糊。“师父……师父!”我跪倒在地,
将他抱在怀里,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我,脸上没有痛苦,
反而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班……班儿……”他的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别……别哭……好样的……你造的……是好东西……”他的手,颤抖着,想要抬起来,
似乎想再摸一摸我的脸。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师父!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冲到那个断裂的滑轮组前,捡起了那根断裂的绳索。断口处,平滑如镜。这不是意外。
这是刀割的痕迹。有人,蓄意割断了绳索。一股冰冷的、噬骨的寒意,从我的脚底,
瞬间窜遍了全身。是胡惟庸?还是长公主?或者,是其他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
他们为了阻止我,已经不择手段。他们不仅要毁掉我的作品,还要毁掉我最珍视的人。
师父的血,染红了我的双手,也染红了我的眼睛。那一刻,
我心里那个纯粹的、只知道埋头创造的小木匠,死了。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被仇恨填满了胸膛的复仇者。工地的骚乱,很快就惊动了官府。
京兆尹派人来草草勘察了一番,最后,以“意外事故”结了案。那个被割断的绳口,
他们视而不见。我知道,指望他们,是没用的。我亲手为师父打造了一副最好的棺木,
将他安葬在了城外的山上。坟前,我没有流一滴泪。我只是对着墓碑,平静地,
一字一句地说道:“师父,您放心。您的仇,我会报。那些害死您的人,我会让他们,
用比您痛苦千倍、万倍的方式,来偿还这笔血债。”“从今天起,我鲁班,
不再只是一个木匠。”“我,是他们的噩梦。”6. 格物院,和我的怪物们师父的死,
像一把淬了火的锤子,将我身上最后一丝天真和软弱,砸得粉碎。我不再等待。三天后,
我主动找上了长公主李沧月。“我想通了。”我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你要的军械,我可以帮你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说。
”“我要成立一个独立的院司,不受工部管辖,直接对陛下负责。我要自己的人,
自己的地方,自己的预算。我要的,是一个谁也插不进手来的,绝对独立王国。
”我盯着她的眼睛,“这个院司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格物院’。”格物,致知。
我要的,不仅仅是造出几件新奇的玩意儿,我要的,是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
李沧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没想到,几天不见,我像是变了一个人。“可以。
”她没有丝毫犹豫,“只要你能造出我想要的东西,这些,都不是问题。父皇那里,我去说。
”她的效率高得惊人。三天后,圣旨下达。格物院正式成立,我,鲁班,
被任命为第一任院首,官拜五品。虽然品级不高,但“直接对陛下负责”这几个字,
分量却比天还重。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那五百工匠里,挑出了五十个最顶尖的,
有灵气的年轻人。铁头、猴子、大山,自然在列。我还从民间,招募了一批奇人异士。
有对火药痴迷的炼丹士,有精通算学的账房先生,还有几个擅长冶炼的铁匠。格物院,
成了整个京城最奇怪的地方。这里聚集了一群被世人视为“不务正业”的怪物。
我们不读圣贤书,只信奉自己手里的工具和眼前的实践。我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报仇。
但我没有直接去找胡惟庸。我知道,没有证据,我动不了他。而且,一条疯狗而已,打死了,
后面还有一群。我要做的,是把他们赖以生存的旧规矩,连根拔起。我的第一个目标,
对准了漕运。大夏朝的漕运,是国家的经济命脉,
但也一直是胡惟庸和他手下那帮人贪腐的重灾区。每年,都有大量的官船,
因为各种“意外”,沉没在运河里。里面的货物,自然也就进了某些人的私囊。
我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疏,说我能造出一种“不沉之舟”。朝堂上,胡惟庸当场就笑了。
“陛下,鲁班此子,怕是造楼造疯了。船,自古以来皆为木制,哪有不沉的道理?依臣看,
他这就是妖言惑众,哗众取宠!”皇帝李湛却很有兴趣:“鲁班,你说说看。”“陛下,
”我拿出了一块木头和一个铁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它们放进一个水盆里。木头浮着,
铁块沉了。“胡大人说的没错,木浮铁沉,这是常理。”我话锋一转,又拿出了一个铁碗,
“但,陛下请看。”我将铁碗轻轻放入水中,它,也浮了起来。胡惟庸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物质的浮沉,不只取决于其本身,更取决于其形态和排开水的体积。”我朗声说道,
“臣要造的,就是一种用钢铁打造,内部中空,利用水之浮力,永远不会沉没,
且载重量远超木船的,钢铁巨轮!”整个朝堂,再一次陷入了死寂。用铁,来造船?
这比我当初说要造空中楼阁,还要让这帮老古董们感到疯狂和不可理喻。但这一次,
皇帝李湛,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准了!”他看着胡惟庸那张铁青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快意,
“鲁班,朕给你半年时间。朕要看到,你的钢铁巨轮,航行在运河之上!”接下来的半年,
格物院成了一个巨大的钢铁工厂。我们攻克了无数个难题。如何将铁板无缝地连接在一起?
我们发明了铆钉和焊接技术。如何驱动如此沉重的船体?
我设计了一种全新的、以蒸汽为动力的螺旋桨推进系统。那是一个疯狂的时代。
格物院的熔炉,日夜不息,火光冲天,将半个京城的夜空都映成了红色。我们这群“怪物”,
浑身油污,废寝忘食,像是在进行一场献给神明的祭祀。半年后,运河码头。
当那艘长达三十丈,通体由钢铁铸就,船尾还带着一个奇怪的螺旋叶片的“怪物”,
缓缓驶出船坞时,所有前来围观的百姓和官员,都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它没有沉。
它稳稳地浮在水面上,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胡惟庸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装模作样!”他咬着牙说道,“不过是个铁壳子罢了!没有帆,没有桨,看它如何动起来!
”我没有理他,只是走上船头,对着控制室,下达了指令。“启动,‘祝融’号!”下一秒,
巨兽的心脏,开始跳动。船身内部的锅炉发出巨大的轰鸣,一道黑色的浓烟,
从高耸的烟囱里冲天而起。船尾的螺旋桨,开始缓缓转动,然后越来越快,
在水下搅起巨大的漩涡。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这艘名为“祝融”的钢铁巨船,
没有借助任何风力,没有依靠任何人力,就那么缓缓地,却坚定地,逆流而上。
它行驶过的水面,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不可磨灭的白色航迹。那一刻,我知道。旧的时代,
已经被我,在这条运河上,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7. 公主的要求,
和带血的齿轮“祝融”号的成功,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守旧派的脸上。
胡惟庸和他那帮门生,一夜之间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他们再也不敢公开质疑格物院,
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像毒蛇一样,吐着怨毒的信子。皇帝李湛龙颜大悦,
当朝赏赐了格物院黄金千两,丝绸百匹。我鲁班的名字,也第一次,从一个“妖孽”工匠,
变成了一个被百姓津津乐道的“神匠”。但,我没有丝毫的喜悦。因为我知道,这一切,
只是开始。而我的交易对象,那个比胡惟庸更难对付的女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当天晚上,
长公主李沧月的马车,就停在了格物院的门口。她还是那副清冷的模样,
走进我那间堆满了图纸和零件的屋子,眉头都没有皱一下。“钢铁船,很有趣。
”她开门见山,“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她将一张图纸,扔在了我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