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这边,是香火鼎盛的城隍庙,善男信女们捧着高香,在烟熏火燎中祈求着神明的庇佑。
街那边,则是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商铺,巨大的电子广告牌上,播放着最新的消费主义神话。
神明与代码,香火与铜臭,在这里被一条狭窄的马路分割得泾渭分明。
沈决将车停在街口,走入那片氤氲的香火气中。
他身上的黑色风衣和冷静的气质,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滴冷水掉进了滚油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家“忘归书屋”。
店面很小,夹在一家生意兴隆的“王记算命”和一家循环播放着“二十元一件”的服装店中间,显得格外破败和不起眼。
一块褪了色的木质牌匾歪歪斜斜地挂着,上面的“忘归”二字,被岁月侵蚀得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沈决推开那扇虚掩着的、发出了“吱呀”一声惨叫的木门,走了进去。
一股浓厚的、旧书独有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店里光线昏暗,空间逼仄,西周的书架上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各种泛黄的古籍,许多书甚至首接堆在了地上,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这不像书店,更像一个被遗忘了的废品回收站。
沈决的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最终,在书店最深处的一个角落,找到了这家店的主人。
一个年轻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正陷在一张看起来比他还老的藤编摇椅里,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睡得正香。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亚麻衬衫,头发有些乱,脸上还带着一丝没心没肺的安详。
一只橘色的肥猫,正揣着爪子,安稳地睡在他的肚子上,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角落里,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正沙沙地播放着一首上个世纪的摇滚乐,与这满屋的沉沉古意,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这便是那个“神神叨叨”的店主?
沈决皱了皱眉,走上前,屈起手指,在旁边一张积了灰的桌子上敲了敲。
“咚,咚。”
年轻人没反应,倒是他肚子上的橘猫不满地睁开眼,瞥了沈决一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沈决加重了力道。
“咚!
咚!
咚!”
“哎呀……吵什么……”年轻人终于被吵醒,他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句,缓缓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刚睡醒的迷蒙,“买书自己看,善本不外售,盗版出门右转不送……”他的话说到一半,似乎才看清眼前站着的是个陌生人。
他坐起身,肚子上的橘猫顺势滑了下去,轻巧地跳到一旁的书堆上。
“有事?”
他打了个哈欠,眼神懒散地在沈决身上扫了扫。
沈决将自己的警官证拿了出来,在他眼前一亮:“警察,查案。”
他预想过对方的几种反应:紧张、错愕、或是心虚。
但他没想到,对方只是“哦”了一声,脸上那懒洋洋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反而慢悠悠地从摇椅旁的小桌上,拿起一张塑封的价目表,递了过来。
“警官查案,那属于‘专业咨询’业务。”
他指了指价目表上的一行字,一本正经地说道,“一小时五千,先付后聊,超时另计。
良心价,不开票。
您看,是微信还是支付宝?”
沈决看着那张价目表,上面从“周公解梦”到“风水咨询”,标价清晰,井井有条。
他差点被气笑了。
这是他当警察以来,第一次,有人向他出示“服务价目表”。
“我不是来找你算命的。”
沈决收起证件,声音冷了下去,“我是来问你,最近有没有卖过什么……特别的‘老物件’?”
“警官,我这里都是书,‘老物件’这个词,定义太宽泛了。”
许玄——这间书屋的主人,又打了个哈欠,一副随时可能再次睡着的模样,“我每天经手的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记得那么多。”
这是一种最典型的、油滑的应对方式。
沈决不再废话,他拿出手机,调出那张在案发现场拍下的、血色绣花鞋的照片,首接怼到了许玄的面前。
“这个,你见过吗?”
就在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刹那,沈决敏锐地捕捉到,许玄那双原本懒散得像一潭死水的眼睛,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仿佛冬眠的蛇,突然被人踩到了七寸时,瞬间苏醒过来的、冰冷而危险的眼神。
虽然只有一瞬间,他立刻又恢复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但沈决可以确定,他没看错。
许玄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足十秒。
他没有回答沈可决的问题,反而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认真地打量起眼前这位警察。
他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却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更深的东西。
“警官,”他忽然笑了,慢悠悠地靠回摇椅里,指了指照片里的绣花鞋,“这东西,沾上可就甩不掉了。
而且,这可不是钱能解决的麻烦……”他话锋一转,再次指了指那张价目表,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不过呢,麻烦虽然不能用钱解决,但‘解释’这个麻烦是怎么回事,是可以用钱的。”
“‘超自然现象专项咨询’,承惠,一小时一万。”
“警官,先说好,我只负责答疑解惑,不负责降妖除魔。”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二维码,对着沈决晃了晃,“那么,现在开始计时吗?”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