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点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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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凡几乎是滚下最后几级青石台阶的。

后颈的灼痛感顽固地提醒着他道观里那荒诞又惊悚的一幕,而脑海里翻腾的“未来碎片”——共享单车的钢铁坟冢、首播间里扭曲的癫狂、便利店砸裂玻璃后绝望的哭嚎——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着他的西肢百骸。

那不是希望,是提前预支的、避无可避的绝望。

他汗流浃背,T恤湿漉漉地贴在背上,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只想一头扎进山脚下付家村的荫凉里,躲开这能把人烤化的毒日头。

村口的老槐树撑开一片巨大的绿荫,树下聚着几个乘凉的村民。

付凡低着头,想悄无声息地溜过去。

“哟!

这不是凡子吗?”

一个洪亮又带着点戏谑的声音响起,像颗石子砸破了沉闷的空气。

说话的是付德全,村里有名的“百事通”,五十多岁,精瘦,穿着洗得发白的汗衫,手里摇着把破蒲扇。

他嗓门大,眼神却活络得很。

“听说你在城里发达啦?

咋蔫头耷脑地回来啦?

被太阳晒蔫吧了?”

付凡心里咯噔一下,失业的难堪被当众点破,脸皮***辣地烧。

他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全叔,瞧您说的……回来看看,歇歇。”

“歇歇好,歇歇好!”

旁边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是开小卖部的付婶,她摇着蒲扇,笑呵呵地接话,“城里压力大,回来喘口气。

正好,你婶子小卖部进了新牌子的汽水,冰镇的!

来一瓶?

解解暑!”

她精明的小眼睛在付凡身上扫过,显然嗅到了潜在的顾客。

付凡正不知如何应对这份“热情”,一个更年轻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凡哥!

回来得正好!”

说话的是付晓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付凡的远房堂弟,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在镇上跟着人跑点小生意,总想折腾点大事。

他骑着辆擦得锃亮的摩托车,“突突”地停在树荫下,一脸兴奋。

“你在大城市待过,见识广!

帮我参谋参谋呗?

我看现在网上卖东西可火了!

你说我弄点咱村的土鸡蛋、山野菜啥的,挂网上卖,能行不?”

付晓军的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付凡混乱的思绪。

电商?

农产品?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几年后某个大型生鲜平台暴雷,无数小供应商血本无归;又闪过另一个更小但坚持做品质的本地品牌,在一片红海中艰难生存……信息碎片杂乱无章,利弊交织,他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喉咙发干:“这个……晓军,网上卖东西……水挺深的,得谨慎……嗨!

谨慎啥!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付晓军不以为意,拍了拍摩托车的油箱,“凡哥,我看你就是城里待久了,胆子变小了!

机会不等人啊!”

就在付凡被付晓军的“豪言壮语”噎住,又被付德全和付婶探究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时,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清脆地打破了树下的喧闹。

付凡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来人身上。

她穿着一件素净的浅蓝色碎花连衣裙,骑着一辆半旧的女士自行车,车篮里放着些新鲜的蔬菜。

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线条,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嘴唇是自然的粉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蝉鸣、人语、摩托车的引擎声……一切都潮水般退去。

付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轰地冲上头顶,耳朵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付雪涵。

那个存在于他泛黄青春记忆最深处,带着栀子花般清甜气息的名字。

那个他曾经鼓起所有勇气,在某个夏夜村口小溪边,笨拙地递出人生第一封情书的女孩。

那个他离开村子去大城市闯荡时,只敢在心底默默告别,以为终有一天能衣锦还乡再续前缘的……白月光。

她停下了车,单脚支地,目光也落在了付凡身上。

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漾开温和的笑意,像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

“小凡哥?”

她的声音依然轻柔,带着点吴侬软语特有的糯,只是少了少女时的清脆,多了几分温婉的成熟。

“真的是你啊?

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自然地抬手,将一缕被风吹到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付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抬起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枚款式简单却崭新的金镯子,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那光芒,比正午的烈日还要刺眼。

付凡所有的混乱思绪、未来的碎片、失业的窘迫、后颈的灼痛……在这一刻,都被这枚小小的金镯子彻底击碎了。

他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僵在原地,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堵着一团又酸又涩的东西,哽得他几乎窒息。

“雪涵啊,这是刚从镇上买菜回来?”

付德全乐呵呵地打招呼,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全叔。”

付雪涵微笑着应道,目光从付凡僵硬的脸上移开,扫过树荫下的众人,笑容得体而娴静。

“晓军这大嗓门,老远就听见啦。

又在鼓捣什么大生意呢?”

“嫂子!”

付晓军笑嘻嘻地喊了一声,“我让凡哥给我出主意呢!

网上卖咱村的土货!”

嫂子……这个称呼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刺穿了付凡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侥幸。

他感觉脚下的土地在晃动,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

“哦?”

付雪涵看向付凡,眼神温和依旧,却带着一种付凡从未见过的、属于“他人妇”的沉静与距离感。

“小凡哥在大城市见多识广,肯定有好主意。”

她语气真诚,没有半点揶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干净工装衬衫、身材敦实的男人快步从村道那头走来,手里拎着个工具箱。

他皮肤黝黑,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目光首接落在付雪涵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雪涵,回来啦?

太阳这么毒,没晒着吧?”

男人走到自行车旁,很自然地接过了车把,又顺手用袖子擦了擦付雪涵额角的细汗。

动作熟稔而亲昵。

他这才仿佛刚注意到树荫下的一群人,尤其是失魂落魄的付凡,露出一个朴实甚至有些局促的笑容:“哟,这么多人?

凡……凡哥?

你回来啦?”

他叫得有点生疏,带着点对“城里人”的客气。

付凡认得他。

李振华。

隔壁村的,家里开了个小五金加工厂。

老实,勤快,家境在附近几个村算殷实。

付凡离开村子前,就隐约听说过他家托人来付家提亲的事。

“嗯,振华。”

付凡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李振华憨厚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不算高档但也不算差的香烟,抽出一根递给付凡,“来一根?”

付凡机械地摆摆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哎呀,振华就是知道疼媳妇儿!”

付婶笑着打趣,“雪涵好福气哟!”

付雪涵脸上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嗔怪地看了付婶一眼,又转向付凡,声音依旧轻柔:“小凡哥,刚回来好好歇歇。

家里都好吧?

有空来家坐坐。”

她用的是“家”,那个有李振华的家。

“好……好。”

付凡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只会重复这个字。

“那我们先回去了,振华下午还得去厂里。”

付雪涵对众人点点头,又看了付凡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像看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的同村兄长。

李振华推着自行车,付雪涵走在他身边,两人低声说着什么,身影渐渐消失在村道的拐角。

阳光拉长了他们的影子,和谐得如同一幅画。

付凡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那枚金镯子的光,付雪涵平静的眼神,李振华憨厚的笑容,还有那一声声“嫂子”……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将他钉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

财神塞给他的十年记忆,那些宏大的、荒诞的、绝望的未来图景,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虚无。

他甚至不知道明天该去哪里,下一顿饭钱在哪里。

先知?

掌握命运?

笑话!

他连自己少年时最珍视的东西,都在不知不觉中永远失去了。

迷茫如同浓稠的墨汁,将他彻底淹没。

“凡子?

凡子?”

付德全用蒲扇在他眼前晃了晃,“发啥愣呢?

魂儿让雪涵勾走啦?”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眼神却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付晓军也凑过来,大大咧咧地拍了下付凡的肩膀:“凡哥,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走,去我家!

我弄了点好茶叶,边喝边聊!

你刚才说网上卖东西水深?

快给我讲讲,到底咋个深法?

咱付家村的老少爷们,总不能一辈子土里刨食吧?

总得找条出路啊!”

他年轻的眼睛里,燃烧着对“出路”的迫切渴望。

付德全也摇着扇子,慢悠悠地接口:“是啊,凡子。

你是咱村少见的大学生,喝过墨水,见过世面。

眼下是有点不顺,可人哪能一辈子走背字?

咱付家祖祖辈辈在这片地上扎根,靠的就是一个‘实’字。

你看看振华那小子,脑子活泛,踏实肯干,小五金厂不也弄起来了?

雪涵跟着他,日子过得安稳。

这路子啊,得自己趟,光想着天上掉馅饼,不行。”

他话里有话,既敲打了付凡可能的“好高骛远”,又点出了李振华这个“踏实榜样”,最后那句“路子得自己趟”,更像是一记闷锤。

付婶也帮腔:“就是!

凡子,别垂头丧气的!

先喝口婶子的冰汽水,透心凉!

有力气了,再想干啥!

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咱付家村人心齐?

有啥难处,跟叔婶们说!”

付晓军的热情邀约,付德全语重心长的“点拨”,付婶递过来的、瓶身凝结着水珠的冰汽水……这些带着乡土温度的声音和举动,像几只看不见的手,将深陷在个人情感泥沼和未来恐惧中的付凡,一点点地、不容拒绝地拽了出来。

他茫然地接过那瓶冰凉的汽水,冰冷的触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丝。

出路?

付家村?

实?

李振华的小五金厂?

他混乱的记忆碎片里,似乎……似乎闪过一个模糊的信息:几年后,本地政府会大力扶持特色农产品品牌,尤其是生态、有机的概念……而那些早期建立稳定供应链、注重品质和信誉的小型合作社或企业,最终活了下来,甚至活得不错……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擦亮的一星微弱火花。

付晓军想卖土鸡蛋山货……付德全强调“实”和“付家村”……这火花微弱,却似乎与眼前这些人的话语,隐隐指向了某个方向。

“晓军……” 付凡的声音依旧沙哑,但眼神里那死水般的绝望,似乎被这微弱的火花搅动了一下。

“你那网上卖东西……具体想怎么弄?

货从哪来?

卖给谁?

怎么保证东西好,人家信你?”

他抛出了一连串最实际、最接地气的问题。

这不再是空谈未来的恐慌,而是试图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东西。

付晓军一愣,随即眼睛更亮了:“凡哥!

你问到点子上了!

走!

去我家!

咱泡上茶,我跟你好好盘算盘算!”

他不由分说,拉着付凡的胳膊就往村里走。

付德全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摇着蒲扇,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的笑容,对旁边的付婶低声说:“这小子,心里那股劲儿还没散。

跌倒了,总得自己爬起来。

咱付家的根在这,走不丢。”

他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对后辈的期许和对这片土地深沉的信赖。

付凡被付晓军拉着,跌跌撞撞地走在熟悉的村路上。

夕阳的金辉洒在斑驳的土墙和袅袅的炊烟上。

路过村中古老的付氏祠堂时,那厚重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香烟缭绕,供奉着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

付凡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那些承载着血脉与时光的名字。

“付家村的根在这……” 付德全的话在耳边回响。

他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那个关于“生态农产品”和“稳定供应链”的微弱火花,似乎在这祠堂庄严肃穆的氛围里,在付晓军热切的眼神中,在付雪涵那己成过往的平静目光带来的刺痛里,一点点地清晰、凝聚起来。

也许……也许不用去想那些注定崩盘的“风口”,不用去赌那些九死一生的“机遇”。

脚下的土地,身边的族人,那些最朴实无华的东西——鸡蛋、山菜、甚至李振华做的那些不起眼的小五金——它们本身就蕴藏着出路?

十年记忆不是给他作弊的密码,而是让他看清哪些是虚妄的泡沫,哪些是真正值得沉下心去耕耘的土壤?

付凡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泥土、炊烟和祠堂香火味的空气涌入肺腑。

后颈的灼痛依然存在,脑海里的未来碎片依然冰冷,但一种模糊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实感”,第一次压过了那令人窒息的迷茫。

他跟着付晓军,走进了那栋飘着茶香的老屋。

他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但他知道,他得从付晓军那瓶土鸡蛋开始,从脚下这片名为“付家村”的土地开始,一点一点,把自己从绝望的泥潭里,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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