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夜明珠的光华,照不亮六岁云雀沉没的太液池。宫宴上一句童言,撕碎了皇后的伪善,
换来一具浮肿的尸身与帝王轻飘飘的"疏忽"。父亲咽下血泪,而我摘下珠钗,
以病逝为名遁入道门。两年后,我以“见微道长”的身份重返宫廷,耳坠碎珠为引,
幻术香灰作刃。德妃疯癫,惠嫔丧子,皇后撞柱——这场以血为祭的复仇,
终将烧尽吃人的皇权。毕竟,活下来的那个,从来都是最狠的鬼。1.深秋的夜,凉得像水。
中元宫宴的靡丽笙歌,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我六岁的妹妹,姜云雀,
被发现溺毙在御花园的太液池中。她小小的身体被捞上来时,已经泡得浮肿发白,
那身出门前母亲亲手为她换上的、绣着金丝雀鸟的云锦裙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
像一团沉重的水草。一向以沉稳刚毅著称的父亲,宁远将军姜奉,在看到女儿尸身的那一刻,
撑在膝上的手背青筋暴起,虎目赤红。他跪在皇帝面前,字字泣血,只为讨一个公道。然而,
御座上的天子,萧承衍,只是淡淡一句。“御花园守卫失职,确系疏忽。
”他轻飘飘地挥了挥手,换掉了整批御林军和宫人,又象征性地给父亲提了虚职,
便想将这桩皇室丑闻揭过。一滴冰冷的雨水,砸在我的手背上。我跪在云雀小小的尸身旁,
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感觉自己像被一同浸在了那冰冷的湖水里,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只有我们姜家自己知道,云雀的死,绝非意外。一切的源头,是父亲南海征战凯旋时,
带回的一对南海鲛人泪所化的夜明珠耳坠。那对珠子,光华内敛,
在暗夜里会散发出水一样的清辉。我在闺中赏玩了几日,听闻姑姑德妃生辰将至,
便想着将这稀罕物送入宫中,为她在君前固宠。谁知,德妃竟是个没风骨的,
转手就将耳坠献给了中宫的傅皇后,借花献佛。这本也不算什么大事。坏就坏在,云雀天真,
她在宫宴上,看到了傅皇后耳垂上那对熟悉的珠子。“咦,这是姐姐的坠子。
”她清脆的童音,在觥筹交错间,显得格外清晰。母亲的脸瞬间煞白,
立刻拉着云雀跪地请罪,额头磕在冰冷的金砖上,砰砰作响。傅皇后却端坐在凤位上,
抚着那对耳坠,笑得宽厚温婉。“无妨,本宫瞧这孩子可爱得紧,童言无忌,起来吧。
”好一个,童言无忌。宴至中途,母亲便发觉云雀不见了。
她焦急地恳求皇后娘娘调派宫人协寻,皇后也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歌舞上,
仿佛那只是丢了一只猫,或是一只狗。直到宫宴散场,那一声尖叫,撕碎了所有太平粉饰。
父亲对皇帝的处置心如死灰,可他身后是整个姜氏一族的荣辱存亡,多年的君臣之道,
让他只能将这口淬毒的血,生生咽下。而我,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是我,
在家中时常戴着那对耳坠,让云雀见了又见,记在了心里。是我,因自幼缠绵病榻,
不宜见风,才让云雀替代我,陪着父母一次次出入这吃人的宫廷。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是我,亲手将天真烂漫的妹妹,推向了深渊。那夜,更深露重。
我跪在父母面前,取下了发上所有簪环,长发如瀑,垂落在地。“恳请父亲母亲,
允女儿为云雀报仇。”父亲攥紧我的手,掌心的厚茧烙得我生疼,声音里满是疲惫与痛楚。
“晚镜,你身子弱,莫要再为此事忧思伤神了。”母亲早已哭得昏厥过数次,
此刻半倚在榻上,眼神空洞,却反而比父亲冷静些。“我的儿,你……有何打算?
”我从怀中取出一个绣着桂花图样的蓝色锦囊,双手呈上。“女儿当年病危,
曾被送往桂月山清修续命,师从月真道长。师父临别时曾言,他日姜家若蒙奇冤,
可凭此锦囊,去桂月山寻他。”我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恳请父亲母亲,
对外宣称女儿病故。从此世间再无姜晚镜,只有一枚复仇的棋子。如此,即便将来行差踏错,
满盘皆输,亦不至牵连家族!”母亲闻言,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她拼命摇头,
不愿我以身涉险。“母亲,若不能让害死云雀的人血债血偿,女儿此生,寝食难安。
”我重重叩首,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长跪不起。父亲沉默了许久,
久到窗外的天色泛起了鱼肚白,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在我身上投下一道寂寥的光影。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这孩子,身子虽弱,性子却最是刚烈。去吧,
云雀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两日后,京中传闻,刚痛失***的宁远将军府,
其体弱多病的大小姐姜晚镜,亦因忧思过度,香消玉殒。姜家两位千金同日出殡,灵柩过处,
满城皆叹。傅皇后派人送来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置于灵前,并附口谕。“奈何桥晦暗,
给姜家两位姑娘,指个明路。”那轻飘飘的语气,与其说是哀悼,不如说是炫耀和嘲讽。
我混在送葬的人群中,头戴帷帽,听着周围人对皇后宽厚仁德的赞誉,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傅皇后,你的路,也该到头了。2.次年,二月二十五,寒食。春寒料峭,
桂月山的响月道场,香火鼎盛。当今天子萧承衍笃信玄学,每年此时都会上山食斋、祭神。
我替代师父,以“见微道长”的身份,侍立一旁。月真师父说我尘缘未了,道心不纯,
却也给了我这个机会。因为他说,我的“缘”,亦是桂月山的“劫”。入宫,只是第一步。
我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引路人。食斋毕,萧承衍照例求签问卜。我手持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在缭绕的青烟中,缓缓抬手,指向桂月山对面那座更高、更冷的寒月峰。“陛下,
贫道观天象,见紫气东来,落于寒月。峰顶有故人,亦有贵人。”萧承衍对此深信不疑,
立刻带着一众内侍,在我引路下,向寒月峰行去。寒月峰山路崎岖,人迹罕至,
峰顶只有一间简素的木屋,被几竿翠竹环绕。我们刚到,木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位身着深蓝色道袍的女子,捧着一叠泛黄的古籍,从屋中走出。她未施粉黛,
三千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却难掩那份遗世独立的清冷与绝艳。
风吹起她的衣袂,恍若随时会乘风而去。“枕月……是你。”萧承衍见到她的第一眼,
声音里竟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
女子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到,手中的书卷散落一地。她回过神,挣脱开来,盈盈跪倒。
“罪妾苏枕月,参见陛下。”她眼波流转,沁出点点泪光,那份楚楚可怜,
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碎。“多年未见,陛下龙体安康。罪妾……已是蒲柳之姿,不堪入目了罢。
”“阿枕容颜,一如当年,分毫未改。”萧承衍亲自将她扶起,十指紧扣,目光胶着,
空气中涌动着旁人无法插入的暧昧与追忆。两人相携入屋,苏枕月在侧身关门的那一刹,
向我投来一个极轻、却意味深长的眼神。成了。三日后,宫中传出旨意。曾因小产失意,
自请出宫在寒月峰清修的舒妃苏枕月,多年来为国祈福,虔心向道,功在社稷,
特晋为舒贵妃,随圣驾一同回宫。而随同贵妃娘娘一同入宫的,
还有桂月山那位道法高深、能通鬼神的“见微道长”。我入宫后,并未急于靠近舒贵妃。
她回宫,本就借了我“贵人相候”的谶语,萧承衍何其多疑,我们之间任何一点过从甚密,
都会引来猜忌。何况,我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解决我的亲姑姑,德妃。
我虽自幼多病,极少在人前露面,入宫后也终日头戴帷帽,以白纱罩面,
但德妃毕竟是我的血亲,那份熟悉感,是瞒不过的。更何况,云雀之死,她亦是帮凶。
我将那对夜明珠中的一颗,用利器敲成两瓣,以一方绣着雀鸟的旧手帕包好,
附上一张画着“噤声咒”的黄符,命道场的小道童,送去了德妃所居的明台宫。果不其然。
东西上午送去,未及晌午,德妃便步履匆匆地赶来了道场。她先是在殿外跪拜了许久,
见我手持拂尘从内室走出,才忙不迭地起身,向我靠近。“仙姑,这……这是何意?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惊惶。我抬手,拂尘轻轻一甩,
无形的力道逼得她后退了几步。我隔着白纱,静静地看着她。“贫道下山除祟时,
曾遇一枉死女童。她在超度之前,将此珠与手帕托付于我。”我的声音很平静,
听在德妃耳中,却不啻于惊雷。她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那女童说,希望此物能解开物主心中的郁结与不安。”我轻笑一声,指尖捻起一张符纸,
口中默念法咒,那符纸竟无火自燃,化作一只栩栩如生的纸莺,绕着德妃盘旋飞舞。
“只是贫道未曾料到,这心怀不安之人,竟是尊贵的德妃娘娘。
”德妃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只纸莺,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德妃娘娘,若心中有魔,
贫道亦可为您拔除。”那纸莺越飞越近,翅膀扇动的声音,仿佛是云雀临死前的呜咽。
德妃的心防彻底崩溃,她尖叫一声,挥手将纸莺拍落在地,声音凄厉而失措。“什么巫术!
什么鬼东西!简直放肆!”她像是被烫到一般,拾起地上的纸莺,仿佛抓着一只活物,
狠狠地摔在地上,又用脚去踩。“什么女娃!什么纸鸟!都给本宫滚开!”“德妃,
道场清净之地,不得喧哗!”一道威严的男声,自道场门口传来。是萧承衍。
德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跪到他面前,捡起地上那片被踩得不成样子的符纸,
高高举过头顶。“陛下!见微道长在宫中行巫蛊之术,用这……用这鬼鸟恐吓臣妾!
”萧承衍紧蹙着眉头,看着眼前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状若疯癫的德妃,
再看看她手中那张平平无奇的符纸,眼神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德妃,你是跪久了,
神思不清了么?”他示意身边的太监接过符纸。那太监战战兢兢地取过,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禀报道:“回陛下,就是一张普通的祈福符,被……被娘娘抓皱了。
”德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见萧承衍看她的眼神,已经从不悦转为彻底的憎恶。
她像是疯了一样,不顾礼仪地爬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想将我拖到皇帝面前。“是她!
就是她!臣妾亲眼所见,那符纸变成了鸟——”拉扯之间,我头上的帷帽歪斜,
面纱被掀开了一瞬。德令妃在影影绰绰间,看清了我的脸。她像是被雷劈中一般,
触电似地甩开我的手,踉跄后退。我顺着她的力道,柔弱无骨地跌坐在地,
手中的拂尘也滚落到皇帝脚边。“——是你!不可能……是你……姜晚镜!鬼!是鬼!
”德妃瞪大了双眼,彻底疯了,一边语无伦次地尖叫,一边朝我扑来。随即,
她被皇帝身后的侍卫死死架住,兀自挣扎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是她!
你就是姜晚镜!”萧承衍疲惫地叹了口气,拂袖下令。“德妃言行无状,神思疯癫,
禁足明台宫,非诏不得出。”在他转身的瞬间,一阵风恰好吹起了我垂落的面纱。
我连忙伸手掩住,却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与探究。呵。我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
重新戴好帷帽,拾起拂尘。“多谢陛下。德妃娘娘……恐怕是与贫道的气场相冲,
才会心神受扰,魂魄不宁。”“气场相冲?”萧承衍闻言,脸色立刻凝重起来,“此话怎讲?
可有何妨碍?”我点了点头。“今日一见,确有冲撞之虞。敢问陛下,明台宫位于道场何方?
”一旁的小太监机敏地答道:“回仙姑,在东南方。”我故作掐指一算,摇了摇头。
“东南方,于娘娘不利,乃是冲撞相生,易引疫灾之相。若要化解,
需将娘娘迁往西北方静养,少些走动,方可缓和。”“那就迁宫。”“回陛下……西北方向,
皆是些旧殿冷宫,并无配得上德妃娘娘位份的宫殿。”萧承衍显然已是极不耐烦,
他根本不在乎一个失了宠又疯癫的妃子住在哪。“那就降了她的位份!降为昭仪,迁静远阁,
禁足,非诏不得出!”德昭仪被拖走时,那凄厉的哭喊声,在道场上空久久回荡。当夜,
我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悄潜入了静远阁。她似乎真的被白日里,
我以熏香制造的幻象吓破了胆。整个人缩在床角,抱着膝盖,喃喃自语。
我带她去湖边的……是皇后娘娘的命令……我只是……我只是把她引过去……”我站在暗处,
静静地听着。原来如此。云雀虽然年幼,但因时常代我出席宫宴,比同龄的孩子更早慧懂事。
那样的场合,她绝不会自己乱跑,更不可能一个人从宴会跑到偏远的太液池。唯一的可能,
就是被她信赖的熟人引诱过去。而这个熟人,就是她的亲姑姑。我看着她神志不清的模样,
心中最后一点血脉亲情也消散殆尽。她丢在地上的那半块夜明珠,我悄悄拾起,
连同那方手帕,一并收入怀中。我没有杀她。血脉至亲,我终究下不去这个手。
但让她在这冷宫里,日日夜夜被自己犯下的罪孽折磨,疯癫至死,
或许是比一刀了断更残忍的惩罚。我点燃了随身带来的醉神香,看着她缓缓陷入沉睡,
才悄然离去。姑姑,你我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接下来,该轮到真正的主角了。
3.舒贵妃回宫,圣眷正浓。萧承衍几乎夜夜宿在她的瑶华宫,
连每月十五依法该去中宫的日子,也只是坐坐便走,惹得后宫怨声载道。
傅皇后表面上依旧端庄大度,甚至主动提出要为舒贵妃大办册封礼,为其修缮宫殿,
彰显皇家恩宠。舒贵妃却也滴水不漏,先是以国库空虚为由,婉拒了椒房之宠,
又提议册封大典不若雨露均沾,让宫中一些资历老的姐妹也一并提提位份。这一来一回,
两人斗得旗鼓相当,我自然也不能只在道场里清闲度日。比傅皇后更先找上我的,
是身怀六甲的惠嫔,柳芙。她曾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一条狗,如今母凭子贵,
便也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她挺着高高隆起的腹部,一手扶腰,一手搭着宫女,
趾高气扬地走进道场时,我正跪坐在蒲团上诵经。闻到她身上那股子甜腻的茉莉花香,
我眉心微蹙,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仙姑好大的架子,见了本宫,竟连礼都不行了么?
”柳芙显然被我的无视激怒了,声音尖锐了几分。我终于睁开眼,隔着白纱看着她,
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娘娘说笑了,贫道是方外之人,见陛下亦可免叩拜之礼。
”“你还好意思提陛下?!”她猛地拔高音量,随即又意识到失态,挥手屏退了左右,
自己走到我身后,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得意与威胁。“那日,在平阳宫外,
本宫都瞧见了。”“什么清修的仙姑,还不是与陛下行那等……风流韵事。
”我故作慌乱地回身,站了起来,白纱下的脸庞似乎也染上了红晕。“娘娘,饭可以乱吃,
话可不能乱说。”见我“慌了神”,柳芙的笑容愈发笃定。“仙姑莫怕,你又不是后宫中人,
与我没有利益冲突。只要你肯帮我,我自然会为你守口如瓶。”“娘娘……想让贫道做什么?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柳芙满意地笑了,她扶着肚子,凑到我耳边,
将她的计划和盘托出。七月初九,黄道吉日,宜祈福,宜斋醮,宜生子。那日,
亦是合宫册封大典之日。她不知从何处求来了催产的偏方,要在那日,于万众瞩目之下,
诞下龙嗣。届时,我只需在祭坛上稍作指点,将这孩子说成是“祥瑞降世”,
便可为她和她的孩子,铺就一条通往储君之位的康庄大道。祥瑞龙子。我心中冷笑。
柳芙入宫三载,竟还未摸清萧承衍的脾性。他正值盛年,
最忌惮的便是旁人觊觎他的龙椅和气运。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便敢称“祥瑞龙子”,
岂不是在明晃晃地咒他龙气已尽,江山将易主?这等蠢事,也只有她想得出来。不过,
我倒不介意,顺水推舟,给这潭死水,再添一把火。册封大典当日,天高云阔。
祭坛设在太和殿前广场,百官朝贺,后宫妃嫔按位次跪坐,场面盛大。大典进行至一半,
跪在人前的惠嫔,哦不,那时她已被册为惠妃了。她忽然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便直挺挺地昏了过去。场面顿时大乱。
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守在了她的常菱宫外,端着热水和干净布巾的宫女进进出出,行色匆匆。
宫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常菱宫内,只剩下柳芙粗重的喘息和产婆焦急的催促。
她痛得几乎要昏死过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了,我的孩子,我的前程,就快来了。
终于,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啼划破长空,异象陡生。祭坛上方的天空,
竟真的汇聚起一团金色的云霞,隐约化作龙形,在祭坛上空盘旋片刻后,
径直朝着东南方的常菱宫飞去,绕梁三匝,方才缓缓消散。“天降祥瑞!是祥瑞啊!
”跪坐的嫔妃宫人无不哗然,交头接耳,满脸震惊。唯有高台之上的萧承衍与傅皇后,
面沉如水。我走下祭坛,停在帝后面前,拂尘一甩,声音清越。“启禀陛下,金云化龙,
紫气东来,乃是千年不遇的祥瑞之兆。此兆应在东南,是天佑我朝,国祚绵长!”东南方,
正是常菱宫所在。话音刚落,傅皇后淬了冰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她入主中宫多年,膝下空虚,
此刻心中定然是妒火中烧。“御书房亦在东南,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天降祥瑞,
自然是应在陛下身上。”傅皇后强撑着笑意,滴水不漏地将功劳归于皇帝。“今日大典,
又逢祥瑞,实乃双喜临门。恭喜陛下了。”她巧舌如簧,半句不提刚刚诞下龙嗣的柳芙。
可那金龙之象落于常菱宫,是数千双眼睛亲眼所见。皇后的宽慰,
只让萧承衍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阴鸷。“陛下,贫道有一言,事关国运,
还请借一步说话。”我适时开口。萧承衍果然立刻起身,将我引至一旁。我压低了声音,
语气凝重。“陛下,方才祥瑞虽现,却落于常菱宫,绕梁三匝而散。此乃……龙气外泄,
为他人做嫁之相。恐那新生之子,命格过硬,会……会冲撞了陛下的万寿金安。
”这正是萧承衍最担心的。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眼中便已满是帝王的凉薄与狠厉。
“仙姑可有破解之法?”“法子……倒是有。只是……”我故作为难,吞吞吐吐,
“此法……恐有伤龙嗣,贫道……不敢擅专。”“那便有劳仙姑了。”萧承衍的唇边,
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遥遥望向常菱宫的方向,再无一丝温情。“是惠妃福薄,
留不住这个孩子。与仙姑,与任何人都无干。”好一个去子留母。好一个凉薄自私的君王。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笑意。萧承衍,既然你亲手选择斩断自己的血脉,
那便等着承受这报应不爽吧。柳芙醒来时,入眼的不是皇帝欣喜的笑脸,
也不是众妃艳羡的目光。产后虚弱的身体,被殿内阴冷的空气一激,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榻边,只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面带悲悯的傅皇后,一个,是身形飘忽,如鬼魅般的见微道长。
整个常菱宫,静得可怕,连一声虫鸣都听不见。“皇后娘娘……嫔妾……嫔妾的孩子呢?
”柳芙怯生生地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皇后叹了口气,走过去,
握住她冰冷的手。“惠妃,节哀吧。”她将自己腕上的一串红玛瑙手串,褪下来,
戴到了柳芙的手上,那触感温润,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凉。“你还年轻,身子养好了,
孩子……总会再有的。”柳芙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愣愣地坐着,难以置信地盯着皇后。
“不可能……我明明听到了……我听到他哭了!哭声那么响亮!不可能的!
”“惠妃是生产时疼糊涂了罢。”皇后悲悯地拍了拍她的手,语气轻柔,却字字如刀。
“那孩子……生下来便是个死胎,连气息都无。本宫已命见微道长在道场为他做了法事,
超度往生了,你也……且放宽心吧。”“道场?”柳芙听到这两个字,
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钉在我身上。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想冲过来撕扯我,嘶哑地喊着。“祥瑞!我的孩子是祥瑞龙子!他怎么可能是死胎!是你!
是你搞的鬼!”我挥了挥拂尘,白纱下的面容无悲无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未置一词。
“放肆!”皇后听她口出疯言,脸色一沉,厉声呵斥。“惠妃,本宫能体谅你的丧子之痛,
可你也该谨言慎行!这宫里,乃至这天下,只有陛下才是真龙天子,才配得上祥瑞龙气!
你竟敢说你的儿子是祥瑞龙子,是何居心?你僭越了!”“僭越”二字,如同一盆冰水,
兜头浇下。柳芙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
眼中满是彻骨的绝望。她想起了那碗催产药。那药性是何等猛烈,
几乎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绞碎。太医之前就隐晦地提醒过,强行催产,
于母体和胎儿都损伤极大,她此生……恐怕再难有孕了。她为这个孩子,赌上了一切。如今,
满盘皆输。“你还年轻,好好养着吧。”皇后丢下这句轻飘飘的安慰,理了理衣袖,
转身离去,姿态优雅,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个普通的病人。柳芙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哭着哭着,
又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她抬起手,狠狠地捶打着自己依然微微隆起、却已空无一物的腹部,
一下,又一下,直到筋疲力尽。真傻。她真是太傻了。后宫之中,药物进出何其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