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夜的屈辱
豆大的雨点疯狂砸落，在柏油路上激起浑浊的水花，汇成湍急的溪流，裹挟着落叶和垃圾冲向低洼的下水道。
街道两旁的霓虹灯招牌在雨幕中扭曲变形，模糊成一片片摇曳的光斑，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更添几分冰冷与压抑。
林默弓着背，奋力蹬着那辆破旧得快要散架的外卖电动车。
雨水早己穿透他那件廉价雨衣的缝隙，冰冷地浸透了里面的工装，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电动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电量图标在仪表盘上闪烁着刺眼的红，每一次加速都伴随着一阵令人心惊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混杂着汗水的咸涩和城市的尘埃，视线模糊地扫过手机屏幕。
“帝景苑，7栋2801，超时警告：5分钟…”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帝景苑，东海市顶级的富人区之一。
他咬紧牙关，将油门拧到底，破车在积水的路面上挣扎着向前冲去，车轮碾过水坑，溅起半人高的泥浪。
冰冷的雨水顺着脖子灌进领口，他打了个寒颤，却顾不上了。
终于，那气派非凡的小区大门出现在雨幕中。
保安亭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孤冷，穿着制服的保安隔着玻璃窗瞥了一眼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林默和他那辆破车，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不耐烦地按下了开门键。
林默道了声谢，声音嘶哑，淹没在隆隆的雷声里。
他推着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电量的电动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向7栋楼下。
高档住宅的入户大堂灯火通明，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冷光，与门外泥泞的世界形成刺眼的对比。
林默刚把车停稳在雨棚边缘，一个穿着丝绸睡袍的身影就从大堂里踱了出来，斜倚在玻璃门边，手里还晃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
正是赵天宇。
“哟呵，这不是咱们勤劳的外卖小哥嘛？”
赵天宇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戏谑，透过雨声清晰地传来，“让本少爷等这么久，我还以为你掉哪个臭水沟里淹死了呢。”
林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屈辱和翻腾的怒火，从保温箱里小心地取出那份包装还算完好的外卖——是一份热气腾腾的馄饨。
他快步上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赵先生，对不起，雨太大了，路不好走。
您的外卖。”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值几个钱？”
赵天宇嗤笑一声，非但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杯中的酒，眼神轻蔑地在林默身上扫过，仿佛在看一件垃圾。
“知道本少爷的时间多金贵吗？
等你这一份破外卖，够我谈几百万的生意了！”
他晃动着酒杯，任由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雨夜格外刺耳。
林默捧着外卖的手悬在半空，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落在同样冰冷的大理石台阶上。
他能感觉到西周隐约投来的目光，有保安，或许还有大堂里其他晚归的业主，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背上。
“赵先生，真的很抱歉，我…”林默试图再次解释。
“闭嘴！”
赵天宇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那点虚伪的戏谑也消失了，只剩下***裸的恶意。
他猛地踏前一步，锃亮的鳄鱼皮拖鞋毫不留情地踩在林默手中的外卖袋上！
“啪嗒！”
一声闷响。
保温袋被踩扁，里面精心打包的馄饨盒瞬间变形，汤汁和馄饨馅料从裂口处汩汩涌出，混合着雨水，在光洁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开一片狼藉的油污。
馄饨特有的香气，此刻却混杂着屈辱，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哎呀，手滑了。”
赵天宇夸张地收回脚，看着地上那摊恶心的混合物，脸上露出嫌恶又得意的表情，“啧啧，真恶心。
就这种垃圾，你也好意思送过来？”
林默的手僵住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他看着地上被踩烂的食物，那是他顶着暴雨、耗尽力气送来的晚餐，就这样被无情地践踏。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又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冷却。
“看什么看？
不服气？”
赵天宇对上林默压抑着怒火的眼神，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嚣张，他用手指几乎戳到林默的鼻尖，“穷鬼！
送个外卖都送不好，活该你一辈子吃土！
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让你连这份***工作都丢掉？
差评？
呵，那是肯定的！
滚吧！
别杵在这儿碍眼！”
恶毒的言语如同冰冷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林默的心上。
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不断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仿佛感应到他濒临崩溃的情绪，疯狂地震动起来，嗡嗡的声响在死寂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林默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几乎是机械地、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掏出了那部屏幕布满水珠的旧手机。
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发件人：东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内容：林默家属紧急通知：患者张秀兰（尿毒症）肾源配型成功，手术必须于48小时内进行！
请速缴手术费及首期治疗费用共计：500,000.00元。
逾期视为自动放弃，后果自负！
缴费窗口24小时开放。
详情咨询：XXXXXXXXXXX。
五十万！
冰冷的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烙印进他的脑海，瞬间将他仅存的一丝力气也抽干了。
绝望。
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这漫天冰冷的雨水，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母亲的病容，高昂的债务，赵天宇那张嚣张跋扈的脸，地上那摊被踩烂的馄饨，还有屏幕上那串冰冷得如同催命符的数字……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死死勒紧，拖向无底的深渊。
他站在帝景苑冰冷奢华的大堂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手中还残留着外卖汤汁的粘腻感。
脚下，是价值不菲的大理石地面，反射着他苍白绝望的脸，还有那一片被赵天宇踩踏出的、象征着贫穷与屈辱的狼藉。
雨水混着脸上滑落的温热液体，滴落在屏幕上那刺眼的“500,000.00”上，又迅速被更多的雨水冲刷开。
林默缓缓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旧死死地、死死地盯着赵天宇那张写满刻薄与得意的脸。
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那双原本因生活重压而略显麻木疲惫的眼睛深处，此刻，却有一股压抑到极致的火焰，在冰冷的绝望中，无声地、疯狂地燃烧起来。
那火焰的名字，叫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