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里只有校音器每秒西次的嗡鸣，空气里每一粒灰尘的浮沉轨迹，都臣服于节拍器统治的宇宙。
碎玻璃的爆破声撕裂了肖邦夜曲的腹腔。
冷雨卷着草屑泼进来，碎碴溅落在柚木地板的格线上——那是江临用0.3毫米自动铅笔和游标卡尺描出的清洁分区。
栗色短发的女生单手撑窗框翻进一地狼藉，运动手环在滴水的腕骨上狂震：“对不住！
网球场成了泥坑！”
陆灼弯腰去够滚动的荧光网球，帆布鞋碾过标注“象限Ⅲ”的柚木区，污泥迅速吞噬铅笔痕。
江临的呼吸凝固了。
三小时前他用酒精棉片沿格线擦拭过这里，现在污迹像霉菌吞噬无菌实验室。
食指关节敲击琴盖的速度飙升到每秒五次。
“立刻离开我的休止符。”
他的声音冻伤了降b小调的余韵。
陆灼突然屈指一弹。
网球撞上低音钢弦，在琴腔里蹦跳着撞出《野蜂飞舞》的切分音。
“休止符？”
她嗤笑着指着共振腔里颤动的绿光，“这叫战前动员鼓！”
消毒湿巾的酒精味漫上来时，陆灼的手腕被攥住了。
“清洁程序。”
江临的指尖在她皮肤上压出白痕，“你体表湿度超标67%，是曲霉菌的理想培养皿。”
陆灼翻白眼拽回手臂，背包甩过琴凳上的文件夹。
X光片滑出来，肩关节盂唇撕裂的影像摊在地上，医师签名“陆振华”像根针扎进她瞳孔——那是她父亲的骨科诊所。
手机震动撕裂寂静。
体育部通告在校庆群炸开：《网球王子遇见李斯特》节目表发布，她和江临的名字捆绑在第三组。
“冤家路窄啊钢琴家！”
陆灼用网球戳他心口，“准备好迎接人体误差的暴击了吗？”
门关上的瞬间，江临反锁插销拉紧窗帘。
黑暗吞没琴房时，他掀开三角钢琴底板。
十二根钢弦在碳纤维骨架上绷成待发的弓，电线如藤蔓缠绕共鸣板。
加密文件夹弹开的监控画面里，三分钟前的陆灼站在走廊拐角，手机镜头对准琴房号：目标确认。
排练厅镜墙映出吊诡的双人舞。
江临在指挥台敲击音叉，陆灼反握网球拍扫弦。
“第九小节转调助跑角度偏离12°！”
第十七次叫停，江临的音叉在空气里抖出残影，“会导致《匈牙利狂想曲》41至43小节和声链断裂！”
“您当是在拼高达模型呢？”
陆灼抡拍击球，网球“嘭”地砸碎镜中他的虚像，“人体有误差才叫活着！
就像心跳——”话音卡在喉咙口，江临突然钳住她手腕按向自己左胸。
138次/分钟的搏动穿透棉质衣料撞进她掌心，烫得指腹发麻。
“急板基准心率。”
江临的呼吸第一次脱轨，“误差±2以上，我的心脏会崩盘。”
凌晨两点的琴房，红光在电脑屏幕蜿蜒。
陆灼脚踝上的运动手环向主机输送数据流，峰值176bpm的曲线在音频软件里炸成血红。
“救球瞬间心率176。”
江临敲击键盘，显示器上《革命练习曲》总谱的ff（极强音）符号膨胀出血丝状纹路，“对应乐曲***部最大强度。”
陆灼踹开门的巨响让他指尖一颤。
屏幕上肩胛肌群的三维肌电图正在抽搐，盂唇撕裂的仿真模型反复闪烁红光。
“带三级撕裂打强攻？”
江临把保温杯怼进她手里，“42℃电解质，再喝冰水声带会废成破锣。”
校园网在黎明前被黑帖引燃。
《钢琴王子沦为暴力球手的节拍器？
》置顶热传，配图是江临在排练场攥住陆灼手腕的抓拍。
热评第一的ID“纯白审判者”带节奏：温莎学院不要暴君！
当天中午陆灼的更衣柜被泼满猩红油漆。
匿名私信跳出苏颖的头像：“三年前我能让你滚出双打队，现在就能捏碎你。”
雨夜的水汽从窗缝渗入琴房时，陆灼正盘腿坐在零件堆里。
“所以击弦器是把网球动能转成声波？”
她捻起一根钢弦轻拨，嗡鸣出精准的A大调音高。
“还需要生物电校准。”
焊枪蓝光映亮江临侧脸，“载体肌肉电流是……”闪电劈碎夜幕。
电源跳闸的瞬间，陆灼突然按住他调音的手：“要不要听真的雨？”
《雨滴前奏曲》从指尖漫出时，应急灯照亮显示器。
她肩胛的肌电图电流峰值，与击弦器的声波频率重叠成完美波形。
林国栋的钢笔尖戳穿五线谱纸：“用网球触发钢琴？
你想让金色大厅变成杂耍棚？”
诊断书弹上手机屏幕的同一秒，陆灼右肩的旧伤像毒蛇咬住神经——盂唇撕裂恶化，再挥拍将终身残疾。
“我的奖杯够给你当镇纸了。”
江临剪断止痛膏贴成樱花形，按上她抽搐的肩肌。
陆灼却把球拍塞进他怀里，拍柄残留着昨夜焊接的余温。
十二根镀银弦缠着染血的运动绷带，那是他从她断裂旧拍上熔铸的骨骼。
“赌个大的。”
蛋白棒包装被她咬开的脆响里，糖霜雪霰般落在他颤动睫毛上，“输了我赔防爆玻璃，赢了……”睫毛阴影掠过她掌心纹路，“……你给我写一辈子复健进行曲。”
决赛舞台的激光在陆灼挥拍时骤然熄灭。
苏颖剪断的主电源线像死蛇垂在控制台后。
评委席上的林国栋举起举报信：“学生江临使用违禁器械！”
首播镜头推近陆灼发抖的右手，弹幕刷爆：科技作弊！
体育之耻！
陆灼抡拍的瞬间死寂。
改造球拍哑火了。
江临抓起荧光网球砸向钢琴！
“砰！
砰！
砰！”
网球在低音弦组弹跳奔腾，《革命练习曲》的旋律从共鸣腔炸开！
陆灼翻身跃上琴台，左手砸碎属七***的瞬间，右掌凌空抓住江临抛来的网球——那枚曾在琴房撒野的荧光绿，此刻在琴箱深处撞响《野蜂飞舞》终章。
“镗——！！！”
网球暴扣悬吊钢锣的声浪轰塌顶棚装饰。
金箔雪崩般覆没林国栋煞白的脸。
康复中心的首播画面切进现场。
残障儿童的指尖拂过击弦器，《小星星》旋律流泻而出。
屏幕浮现的专利证书上，发明人栏并排烙印：江临 陆灼。
雨霁初晴的网球场，校音器夹住陆灼刘海。
“误差值0.01秒。”
江临的呼吸喷在她额角。
心跳监测表疯狂尖叫：“警告！
心率偏离基准143！”
陆灼扯住他衣领吻上去：“建议终身校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