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角度
2023年12月17日。
医院康复科的那间训练室，几乎成了陈涛和林紫的第二个家。
林紫除了工作时间，都会来到康复科室陪伴。
陈涛左膝的支具己经换成了更轻便、可调节角度的型号。
这意味着他正式告别了完全不负重的阶段。
“重心慢慢移过去，对，感受脚掌，感受地面……”李康复师的声音平稳，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陈涛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陈涛双手紧紧抓着平行的双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吸一口气，尝试将身体的部分重量转移到受伤的左腿上。
仅仅是百分之二三十的承重，左膝处便传来一阵清晰的酸胀和隐隐的刺痛，关节深处传来的的僵硬感，仿佛那不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像生了锈的精密零件。
他咬紧牙关，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右腿下意识地想要偷懒，分担更多，却被李康复师及时出声制止：“信任你的左腿！
不要代偿！
它需要重新学习！”
信任？
陈涛看着那条包裹在支具里的腿，心底涌起一股荒谬。
他闭上眼，摒弃杂念，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左腿。
肌肉在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一点点，再一点点，将重量压下去。
一步，两步……在双杠的狭窄空间里，他像初学走路的婴儿。
林紫通常会在下午过来。
她似乎调整了自己的工作时间，总能在他最疲惫、最需要支撑的时候出现。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软垫上，有时看书，有时用笔记本电脑处理稿件，偶尔抬头，目光与他相遇，便递过一个鼓励的微笑。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剂温和的镇痛药。
当陈涛完成一组训练，浑身湿透、虚脱般地靠在双杠上喘息时，她会适时地递上拧开的矿泉水，或者一条干净的毛巾。
两人之间话不多，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完成了交流。
“下角度了。”
这天，李康复师搬来一张特制的滑板床，语气平静地宣布了下一阶段的酷刑。
陈涛躺上去，左腿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可以滑动的板子上。
所谓“下角度”，就是在康复师辅助下，被动地弯曲受伤的膝关节，打破术后可能产生的粘连，恢复活动范围。
这是所有前叉韧带康复者都要的一关，其痛苦程度不亚于二次受伤。
李康复师的手稳定而有力，托着他的小腿，开始缓慢地向下压。
“呃……”陈涛的喉咙里瞬间溢出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
左膝后方仿佛被塞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韧带被极度拉伸的撕裂感尖锐地传来，疼得他眼前发黑，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去抵抗。
“放松，呼吸！
对抗只会更疼！”
李康复师的声音不容置疑。
陈涛大口喘着气，试图放松，但肌肉在本能的驱使下，依旧反抗。
汗水迅速浸透了他的运动衫。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盖在了他紧握成拳、青筋暴起的手背上。
是林紫。
她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力道轻柔却坚定。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陈涛侧过头，对上她的目光。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清晰的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从她那里汲取了某种能量，对抗的本能慢慢消退，他尝试着跟随康复师的引导，调整呼吸，将意识从疼痛中抽离。
角度在一点点加大，疼痛也层层递进。
但他紧咬着下唇，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反手握紧了林紫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林紫眉头都没皱一下，任由他握着。
训练结束，陈涛几乎是从滑板床上滚下来的，虚脱地瘫在垫子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左膝处***辣地疼，但下角度后带来的那种束缚感被打破的微妙轻松，又让他觉得这一切值得。
林紫拧了湿毛巾，轻轻帮他擦拭额头和脖颈的汗水。
她的动作很轻，很温柔。
她靠得很近，陈涛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和他满身的汗味形成鲜明对比。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谢……谢了，林姐。”
他声音沙哑。
林紫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跟我还客气什么。”
她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看着他的侧脸，她心里又酸又胀。
休息片刻，陈涛尝试进行简单的力量训练——靠墙静蹲。
这对股西头肌是极大的考验。
他背靠着墙，缓缓下蹲，到一个极小的角度便停住，左腿立刻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死死撑着，在心里默数。
林紫就站在他对面，拿着手机，镜头却总是对着他。
“三十秒了，很棒！”
她放下手机，轻声鼓励。
陈涛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回应，终于力竭，顺着墙壁滑坐下来。
他低着头，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垫子上。
林紫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肩膀。
两人都没有说话，康复室里只剩下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垫子上投射出光斑。
陈涛偷偷侧过头，看着林紫被阳光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她正微微蹙眉看着手机上的工作邮件，专注的神情格外动人。
他心底某个角落，悄然柔软了一下。
那些因伤病而变得灰暗粗糙的日子，似乎也因为她的存在，变得可以期待。
林紫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对他笑了笑，顺手理了理他汗湿的、乱糟糟的头发。
“看什么看，小屁孩。”
她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耳根却不易察觉地微微泛红。
陈涛咧了咧嘴，想反驳，最终却只是低下头，掩饰住微微发烫的脸颊。
恢复进度20%幽蓝色的系统面板，在他视线角落里悄然浮现，数字无声地跳动了一下。
进步微乎其微。
就在这时，手机刺眼的蓝光不合时宜的闪烁，几条消息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