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死亡过程

第一章 死亡推送城市的夜，是被稀释的墨。

窗外的霓虹无法穿透厚重的窗帘，只在地板缝隙投下几道无力喘息的光痕。

寂静里，只有手指划过手机屏幕的细微摩擦声，和两人有些无聊的呼吸声。

“唉，又是这些……”林薇打了个哈欠，脑袋歪在陈默肩上，长发散出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大数据觉得我就只爱看猫猫狗狗和傻傻的情侣挑战吗？”

陈默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拇指机械地上划。

光怪陆离的短视频像流水一样掠过他眼底，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加班后的疲惫让他眼皮发沉，只想放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顶端，毫无征兆地弹出一条推送。

没有常见的明星八卦或搞笑热点，只有一行猩红得刺眼的标题，像一道猝然裂开的伤口：山村鬼院首播！

有胆你来睡！

今夜子时，不见不散！

标题下方，配图是一张极度模糊、晃动不清的夜景，隐约能看出一个破败院落的轮廓，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咦？

这是什么？”

林薇的好奇心瞬间被勾起，倦意一扫而空，凑近了些，“灵异探险？

点开看看！”

陈默皱了皱眉，他对这种故弄玄虚的噱头本能排斥。

但耐不住女友的催促，指尖还是落了下去。

APP跳转的瞬间，一股极其不适的感觉攫住了他。

先灌入耳朵的，是一阵扭曲到变形的背景音乐。

依稀能听出是《生日快乐》的调子，但速度被放慢了数倍，音调扭曲起伏，夹杂着尖锐的、类似金属摩擦又像是指甲狠狠刮过黑板的杂音，听得人头皮发麻，心口发闷。

画面更是糟糕。

极度晃动，像素粗糙，布满噪点，像是十几年前的老旧摄像头拍摄的。

昏黄的手电光柱在漆黑的画面里疯狂扫动，照亮一片在夜风中疯狂摇曳的荒草。

“搞什么……拍得这么烂……”陈默的不耐烦几乎达到顶点。

但下一秒，他的手猛地僵住了。

晃动的镜头似乎稳定了一瞬，勉强对准了前方——一座在惨淡月光和昏黄手电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的破败院落！

低矮的土坯围墙塌了大半，腐朽的木门歪斜着，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

院里一棵老槐树，枝桠扭曲得如同痉挛的鬼爪，伸向沉沉的夜空。

这院子……陈默的呼吸骤然停了。

这布局……那棵歪脖子树……远处那片模糊的山形……一股冰冷的电流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炸得他头皮发麻！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默哥？

你怎么了？”

林薇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和变得粗重的呼吸，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屏幕，“这地方……怎么有点眼熟？”

没等陈默回答，视频里的镜头猛地一甩，似乎是拍摄者无意间的转身——画面边缘，院门旁边的石墩上，一个佝偻着背、低着头的人影陡然闯入镜头！

那人蹲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支燃了半截的纸烟，明灭的火星在昏暗中像一只窥视的眼睛。

镜头只捕捉到他一个粗糙的、布满深刻皱纹的侧脸，和那件洗得发白、甚至肘部磨得透亮的藏蓝色旧工装外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手机“啪”地一声从陈默瞬间冰凉麻痹的手指中滑落，砸在沙发软垫上，屏幕朝下，那扭曲恐怖的音乐声戛然而止。

公寓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原本细微的风声像是被突然放大，呜咽着穿过高楼之间，发出如同女人低泣般的尖细哨音。

“默…默哥？！”

林薇的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她猛地抓住陈默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肉里，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刚才…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叔叔？！！”

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杂乱无章地擂动，巨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几乎听不见别的声音。

一股冰冷的麻意像潮水般涌遍全身，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收缩。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父亲陈建国，远在几百公里外那个连4G信号都不稳定的偏僻山村！

他用的是只能接打电话、连摄像头都没有的老式诺基亚！

他甚至连微信都不会用！

他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用抖音拍出这种视频？！

还是在这种——村里人天黑后都绝不敢靠近的“鬼院”门口！

而且，父亲平时沉默寡言，路过那院子都恨不得绕道走，怎么会深更半夜跑去那里蹲着抽烟？！

那麻木僵硬的姿态，根本不像他！

陈默的手指颤抖得近乎痉挛，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手机。

屏幕还没熄，那恐怖视频的结尾画面定格着——那个蹲着的、抽烟的侧影。

他颤抖着将图片放大，再放大。

那张脸——那张被日晒雨淋刻满沟壑、被生活重压磨砺得粗糙不堪的脸——即便模糊，也绝对是他父亲，陈建国！

绝不会错！

林薇在一旁也看得清清楚楚，她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上了哭腔：“是叔叔！

真的是他！

可这……这账号……”陈默点进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抖音主页。

账号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用户73485ghs92”。

头像是彻底的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作品列表里，孤零零地只有这一个视频。

喜欢0，关注0，粉丝……也只有3个。

简介栏空空如也，像一个沉默的、张开的黑洞。

整个账号透着一股死寂、阴冷的气息，根本不像是活人在使用的账号！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听说过……我爸他根本不会……”陈默的声音干涩发哑，充满了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惊惶。

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密冰冷的触手，从手机屏幕里钻出，缠绕上他的手臂，勒紧他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

林薇死死抱着他的胳膊，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死死盯着定格的画面，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压得极低，却清晰得可怕：“默哥……你看……叔叔蹲在那……他……他脚边的影子……是不是……太淡了？”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猛地聚焦到屏幕定格的画面上。

父亲佝偻着蹲在石墩上，身后是斑驳潮湿的土墙。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原本应该被拉得细长浓黑的影子……却淡得像一抹即将被风吹散的青烟，稀薄得几乎透明，勉强维持着一个人形的轮廓，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在昏暗的光线里。

那不像是影子。

更像是一个……被勉强钉在地上的、即将溃散的幽灵。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