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事铺子一条街

我叫张元，原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二十岁青年，住在东北一个普普通通的老村子里。

我人生的转折，得从我妈打麻将输了的那个晚上说起。

说来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连月未雨，又逢农闲，村里人没什么消遣，这种日子里就喜欢出东家走西家的串门扯闲篇，久了就凑在一起打打麻将，消磨时光。

我妈更是其中翘楚，除了张罗三餐之外，整日在村里相熟的李婶子家攒牌局，玩得不亦乐乎。

她倒是也有两把子赌运，每天都能赢些零花钱回家，顺手在村里小卖部给我爹买点花生瓜子下酒菜，我爹就也睁只眼闭只眼，不怎么管她。

这天眼看着日薄西山，我妈却还没回家做饭，等着下酒菜配酒的我爹便催我去李婶子家找她。

可巧我前几天出去爬山刚崴了脚，趿拉着拖鞋不情不愿地出了门，晃晃悠悠地走了十多分钟才走到李婶子家，一进门就听见屋里呼喝喧天，等挑了门帘进了屋，好家伙，满屋烟雾弥漫，隐约可见外屋地正中央摆了一张四方牌桌，好几个人围着牌桌正打得火热。

“妈，该回家啦，我爹喊你回家做饭。”我生怕被二手烟荼毒，捂着鼻子扯嗓子喊。

“知道啦！”我妈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啦的洗牌声从朦胧的烟雾里传出来：“我儿子来催了，打完这把算账，老赵你还欠我五块，算上这把的两块，七块了哈。”

“艾玛这点小帐儿记这么清楚，好像我能赖账似得。”赵叔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我大侄子来了，可快看看你妈吧，你妈今天可把我们都赢了，回家得给你买多少好吃的啊。”

我讪笑几声，跟在座的各位长辈打了招呼，就赶紧坐到靠门口边的凳子上去，避开满屋的二手烟，也让我隐隐作痛的脚踝得到休息。

“大侄子是真腼腆，稳稳当当的，多好，这要是找点正经工作，再娶个媳妇，将来指定错不了。”李婶子打出一张牌，笑着跟我妈调侃我。

我妈撇嘴，“他啊，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能干啥啊，整天不出门，头两天好不容易去爬个山，脚丫子还给崴了，啥也不是，真要是能干点正经事儿我还烧高香了呢。”

“瞧你说的，好像我大侄子在家净闲着似得了，那备不住早琢磨了啥发财的门道儿，就是没跟你说，对不，大侄子？”赵叔扭头问我。

我嘿嘿笑两声，没敢接话。

赵叔反而来劲儿了，“大侄子你跟咱们说说你想干点啥，说不定谁就有门路给你介绍介绍啥的呢，没看到你妈都不乐意养着你了么，咱自己出去挣钱去，不让她小瞧了咱。”

他这么一说我还真假装想了想，才半开玩笑地道：“那我就想开一家白事铺子，卖卖寿衣纸扎啥的，听说现在可赚钱了。”

我本来是半开玩笑，可话音刚落，外头忽地起了大风，从窗子里猛地刮起来，把满屋弥漫不去的二手烟狠狠一搅，眨眼功夫就给清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我妈对家坐着的那位始终沉默未发一言的老太太拂手推倒了自己面前的牌，笑眯眯地瞟了我一眼，高声道：“糊了，庄家自摸三家闭门清一色飘大哥大，俩暗杠，一家八十。”

“啥！”

“艾玛，让老王老太太给赢了，这一天，白忙活了！”

“得了得了，算账算账，不玩了！”

屋里只寂静了一霎，旋即重新吵嚷喧嚣起来，仿佛刚才满屋的二手烟和短暂的沉默都只是我的错觉。

我也没当回事，见几人吵吵把火地算了帐，赶紧站起来帮我妈拿外套，随后就在我妈不服气的唠叨中跟着她往家走。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村里灯火寥寥，偶尔有几声狗叫远远近近地呼应。

“都这么晚了？你自己往家走吧，我先去给你爹买下酒菜，不然小卖部关门了。”

我妈生怕我爹喝不上酒似地，在路口丢下一句话就朝小卖部方向拐去，扔下傻眼的我一个人站在村路上。

脚踝处隐隐作痛，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挪着小步往家走，可是刚走出去几米远，我就感觉不对劲了。

明明起了风，这风带着一些久违的潮气，湿漉漉冰凉凉地，像是某种隐形的巨兽在舔舐裸露在外的皮肤，让人忍不住颤栗。

可地面竟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白雾，粘稠缓慢地流动，渐渐铺满了村路。

周遭忽地静了下来，连狗叫声都没有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地，让我下意识地按住胸口，也放轻了脚步。

前头忽然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迈着小碎步朝我迎头走来，这让我不禁松了一口气，赶紧快走了几步迎上去。

“妈，你怎么没直接回家啊？”

小卖部到我家有更近的一条路，我还以为是我妈又折返回来接我。

哪想到这一走近才隐约看清，来人身形矮胖，花白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在脑后，扎成一个鬏，一双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我，就这么朝我直直地走过来。

竟然是刚刚还在牌桌上见过的王老太太。

可那王老太太分明在李婶子家门口就和我们兵分两路，她家在村中另一个方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到这里来才对。

我下意识地问道：“王奶奶您这是上哪去？”

王奶奶面无表情地在距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呼吸声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好像破风箱抽风的声音，又像是指甲在黑板上缓慢地划过，嘶嘶啦啦地让人浑身不舒服。

像是说一句话要用上全身的力气似地，她缓缓地开口，“买两套衣。”

买两套衣？

我脑子一时也没转过来弯，下意识地问道：“这么晚哪还有衣服店开门啊，您早点回家吧，变天啦，一会儿搞不好要下雨呢。”

谁知老太太一听这话，竟是猛地一动，几步的距离竟然眨眼间就到了我身前，一只手狠狠抓住了我的手腕，那手掌冰冷刺骨，好像一块冰按在我手腕上。

我吓了一跳，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毫无血色透着青气的干瘪面容，伴随着越来越重的雾气，分明还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腥臭。

这尼玛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