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拼十年攒够首付，弟弟一通电话宣告父母全款给他买了房。
他嬉笑着说：“反正你要嫁人的，花那钱干嘛？”母亲深夜来电哭诉：“他可是你弟啊，
以后指着他撑腰呢！”直到姨妈甩出基因检测报告逼我捐卵：“全家族就你配型成功！
”我摸着病床上冰凉的子宫切除单笑了：“真可惜，它昨天刚下岗。
”第一章夏天的空调外机声，像是某种永不疲倦的工业蝉鸣。
我刚把炒菜端上那张不大的折叠桌，手机就疯了一样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不是“江耀祖”，还能是谁？我这宝贝弟弟。“喂？” 我夹着手机，
手上还沾着点菜汁。“姐！在干嘛呢？” 他的声音穿透电波，带着一种没心没肺的高昂，
“通知你一声啊，明儿哥们搬新家了！爸妈给弄的，全款！市中心那‘帝景苑’，你知道吧？
”“帝景苑”三个字，像冰冷的生铁块，沉甸甸砸在我的胃里。盘子边缘的汤汁还冒着热气，
我眼前的画面却晃了一下，
变成当年出租屋墙皮剥落的潮湿印记和我一笔笔往小本子上记录的存款数字。
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疼。十万……三十万……那些我咬着牙省下的钱，
那些披星戴月加班换来的数字……离那个小本子上最终画下的首付金额，越来越近，
曾是我疲惫生活中唯一的光。我甚至，还傻兮兮幻想过，
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房本给爸妈看时，他们眼里会不会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温度？原来，
都喂了别人家的地基。“……哦？哪栋？” 我的声音听起来干涩得不像自己，
像是信号不良的广播。“啧，三栋，顶楼复式！那视野，绝了！
” 他那边的背景音嘈杂起来，似乎有别人在笑，“妈说了，她特意挑了这栋，
楼层数字吉利！说是给以后大孙子准备的！”我捏着桌沿的指关节泛着惨白。“挺好啊。
” 这三个字挤出来，都带着血腥味，“你高兴就好。
”他似乎没听出我语气里那把淬了冰的刀，语气依旧轻飘飘，
带着惯有的理所当然和一丝若有似无的优越：“嗨，这不爸妈疼我嘛！你也是，姐，
拼死拼活攒什么首付啊？” 他停顿了一下，发出一个短促的笑音，“费那劲干嘛？
以后找个有房子的男人嫁了不就完了？房子嘛，不就该是男人准备的？
”他声音里的每一个字都在膨胀，变成一个个巨大的泡沫，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越胀越大，填满了整个房间。窗外那些空调外机单调的嗡鸣消失了，
楼底下小孩的喧闹也消失了。世界被一种诡异的、高频的寂静占领，
只剩下我自己心跳的鼓噪，沉重得像是老旧车间里濒临停摆的活塞。每一个心跳，
都精准地压过那句轻飘飘的“不就该是男人准备的”，砸在我的耳膜上。啪嗒。一滴菜油，
大概是刚才慌乱间溅起的，落在我放在桌边那个用了好几年、边角都磨秃噜皮的旧钱包上。
深色的油渍迅速洇开一小片。钱包瘪瘪的，里面那几张可怜的、硬邦邦的银行卡，
似乎都在无声地嘲笑我。我猛地抽回手，指尖冰凉。“……你说得对。
” 我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穿过那片嘈杂又死寂的回响，异常平静，
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所以呢？特意打电话来，就为了炫耀这个？”“嘿！
怎么是炫耀呢？” 他那边似乎更吵了，像是在KTV，有人在吼歌，“高兴！
叫你过来给我燎锅底啊！热闹热闹！记得啊姐，早点来帮忙！”没等我再说什么，电话断了。
只剩一片忙音，滴滴滴地响着，像是某种读秒的倒计时。晚上十一点，
整个世界坠入深沉的黑暗，城市像一头疲惫的巨兽趴在月光下喘息。我刚躺下，
手机屏幕猛地撕裂了夜的寂静，惨白的光直直刺进眼底。屏幕上是那个名字：妈。
我盯着那名字看了好几秒，直到眼睛发涩，才划开接听。指尖冰凉。“喂？
” 我的声音还带着残存的睡意和疲惫，沉甸甸的。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呜呜咽咽，像一个漏气的老风箱。声音那么响，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慌和巨大的委屈，
一下子填满了我的耳朵，也堵住了我的呼吸。“言言……言言呐……” 她的哭腔在发抖，
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锯齿，来回锯着我的神经，“那钱……那钱……你得想想办法！
一定要想办法帮帮耀祖啊！”脑子像瞬间被灌满了冰水，从头顶冻到脚心，一片空白。
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血液流速似乎都减缓了。“……什么钱？
”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一个都带着冰碴。哭声顿了一下，抽噎得更厉害了，
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房子啊！那全款房！你……你爸借了……借了好多才凑齐的！
利息……那利息太高了！滚起来要人命啊！你是当姐姐的……言言！你弟弟他还那么年轻，
背不起这么大债啊……”房间里闷得像个蒸笼，汗水黏腻腻的，但我手脚冰凉，
血液都仿佛冻僵了，停滞着，在血管里寸步难行。窗外远处有车灯划过，那微弱的光，
仅仅照亮了天花板角落里一小片模糊的阴影。我张了张嘴，想说话，
喉咙却被一股腥甜的铁锈气狠狠堵住。好半天，才找到一个支离破碎的碎片：“……多少？
”“八十……八十个啊！” 她报出这个数字，哭声陡然拔高，凄厉得如同刀子刮在玻璃上，
刺得我耳膜嗡嗡作响，“言言……你、你手头肯定有！
你在外面大城市干那么久……帮帮弟弟！就当妈……就当妈求你！咱们是一家人，
打断骨头连着筋，不能看他被债压死啊！他现在那么难……”“妈。” 我突然打断她。
声音异常地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窗外那只空调外机又开始轰隆隆地低吼，
像是在给我打着节拍。一股从胃里反上来的浊气堵在胸口。“江耀祖……他二十多岁了。
不是三岁。他的烂事，他自己兜着。”我的视线慢慢移到床头柜，那上面没有照片，
只有一张小小的电费催缴单，折着角。“再说，” 我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
像是在陈述一个和己无关的遥远事实，“我哪来的八十万？我攒了十年的，是首付钱。
不是拿来填你们这种窟窿的。”电话那头死寂了两秒。紧接着，
爆发出一声尖锐到变调的嘶喊：“江弃言！你有没有良心啊？！他可是你亲弟弟！！！
你以后在婆家受了委屈，谁给你撑腰？谁给你出头？！不还得靠他吗？！你不帮他谁帮他？！
”轰——她最后那句声嘶力竭的嘶喊在我脑子里炸开，像引爆了一颗深埋多年的哑弹。
眼前瞬间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一片雪花点般的空白。
记忆深处那个遥远而清晰的片段，如同被这股爆炸的冲击波强行扯开了一道裂口，
猛然撕裂了眼前的黑暗——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抽在我身上。薄薄的汗衫瞬间湿透，
紧紧黏在皮肤上，刺骨的凉意沿着脊椎往上爬。我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公车站台，
小小的身体淹没在浓稠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暴雨里。头发被淋成一绺绺紧贴着额头，
视线模糊，泪水混着雨水淌进嘴里，又苦又涩。四周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楼房，
飞驰而过的车辆溅起混浊的泥水，打湿了我唯一一双白布鞋。刚才还牵着我手的父母，
就在一分钟前，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松开了手。
妈妈的脸色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疲惫又烦躁，她对着哭闹的弟弟弯下腰，
声音盖过了我的呼唤：“乖乖，别哭别哭，妈妈抱！” 爸爸撑开一把小伞，
大半都遮在了抱弟弟的妈妈头上，只留下小小的我，暴露在无遮无拦的暴雨中。
妈妈最后只匆匆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甚至没看清她是什么表情，
就被伞檐和弟弟挡住了视线。他们的声音被风和雨扯得支离破碎：“你姐认路了！
她自己能找到回家！”——爸爸的声音不耐烦地穿透雨幕。“就是！多大人了！矫情什么！
赶紧走！你弟衣服都湿了！”——妈妈的催促带着刻不容缓的焦虑。那声音穿过时光的风雨，
无比清晰地、尖锐地和电话里此刻的嘶喊重叠在了一起：“你不帮他谁帮他？！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痉挛猛地袭来。我“哇”地一声，弓起身体，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的后背，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激得我浑身发抖。手机早就脱手掉在了床上，屏幕朝下。电话那头的声音，
还在透过小小的扬声器，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带着怨毒的哭腔、尖锐的诅咒，嗡嗡作响，
像是遥远的杂音。但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只有那冰冷的、无边无际的雨，
裹挟着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再一次将我淹没，从九岁，到此刻。
第二章医院走廊里那股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怎么都冲不散心头那股沉甸甸的烦闷。
我把缴费单捏成一团塞进背包最深处，冰凉的触感硌得掌心生疼。
胃里像是塞满了粗糙的沙砾，从昨晚呕过之后，
就再没平息过那种钝钝的、持续绞磨般的难受。小腹深处似乎也有点不对劲，
闷闷地往下坠着。刚走到医院门口灼热的阳光下，手机就疯了似的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那个名字——白雅卉，我的姨妈，
我妈那个精明强干、最“热心”娘家事的妹妹。一股强烈的生理性反感猛地冲上喉头，
胃里一阵痉挛。但我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划开了接听。“言言！
” 姨妈那刻意放得异常响亮、带着舞台剧腔调的声音立刻冲了出来，背景音是宴会的喧闹，
“哎哟你这孩子！怎么还没到啊？就差你了！今天可是你亲弟弟的订婚大喜啊！
你这当姐姐的不到场像什么话！”她声音里的那份理所当然，像尖针一样扎人。订婚？弟弟？
我甚至不知道他有女朋友。这消息如同投入深水的一颗哑弹，
在我麻木的心湖底部搅起一片沉闷的淤泥。“我……”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试图发出声音，却发现声音沙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我在医院，
刚看完……” 话没说完。“医院？！” 姨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
满是夸张的惊惶和指责，“你怎么搞的？早不进医院晚不进医院，
非要挑你弟这大好的日子生病！真是的！年轻人身体那么金贵？赶紧过来！
订婚礼上少不了你这大姐！” 背景里还有人声在应和：“就是啊言言姐，过来热闹嘛！
” “一家人多好啊！”那股熟悉的窒闷感再次扼住了我的喉咙。
小腹的坠痛感似乎因为这尖锐的噪音而清晰了几分。我闭了闭眼：“……我暂时过不去。
”“过不来？” 姨妈的声音瞬间收起了所有虚情假意的热络，变得冰冷又严厉，“江弃言！
你别给我耍什么大小姐脾气！这可是你唯一的亲弟弟！订婚一辈子才一次！
亲情脸面都不要了？赶紧过来，别让亲戚看笑话！”啪。
我没等她把“笑话”两个字后面的吐沫星子喷完，直接切断了电话。
屏幕上“通话结束”几个字一闪而过。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一下、又一下地沉滞跳动，每一下都带着坠痛感向小腹深处传导。
我靠在医院冰冷的玻璃门上，大口喘气。手机却像个不甘失败的幽灵，又开始疯狂地震动。
不是电话，是微信。一个接一个红色的气泡争先恐后地弹出来，几乎把整个屏幕都染红。
家族群的信息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首先是我的“好”弟弟，江耀祖，
一条刚刷新的：姐！人呢？！快点的！就等你了！
文字后面还跟着几个嬉皮笑脸的表情符号，轻松得仿佛我只是出门忘了带钥匙。
下面是他刚刚发的一张照片，照片里他正弯腰，
小心翼翼地整理着旁边座位上那只刺眼的鞋盒。盒盖上印着巨大的名牌logo，张牙舞爪，
像是某种无声的炫耀和挑衅。他还特意配了字：还是我媳妇儿疼我！刚刷卡给我买的！
帅炸！配文里那个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进了我的眼睛——才！他说才一万多！那语气，
那姿态，仿佛这“一万多”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零花钱数字。
与昨夜电话里母亲哭天抢地的那八十万债务，形成了最刺眼、最荒谬的对比。
原来我呕心沥血攒下的首付钱，连他一双“才一万多”的鞋都不如？不，
连填他家那个窟窿的零头都够不上！紧接着是我妈的消息，
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江弃言 死丫头你人呢？！真不来了？！
你弟弟结婚这么大的事你真敢给我掉链子？！一点姐弟情分都不讲？！
字里行间只有愤怒和被“驳了面子”的羞辱。然后，是刚才打过电话的白雅卉姨妈。
她的信息如同最后的绞索，以一种斩钉截铁般的姿态甩了过来，
冰冷地宣判：@江弃言 你不来正好！省得看了难受！基因报告今天刚到我手里！
你那子宫没用过几次正好腾出来！你弟弟以后的孩子就指着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