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男友向我求婚那天,我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他盯着我,像盯着即将落网的猎物。
我顿时浑身冰凉,好像跌入深渊寒潭。
顾凡!他没死,他回来了!他回来找我了!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双腿发软,忍不住连连后退。
原本举着戒指单膝跪在我面前的男友梁钰赶紧上前扶我,目光隐含担忧,“怎么了?薇薇?”我不禁浑身颤抖,巨大的恐惧漫上心头,“顾凡,顾凡回来了,救救我,阿钰救救我……”梁钰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看,又回头抓住我的双肩,“薇薇,顾凡已经死了两年了,他不会回来了,你是安全的,你看着我,有我在,没事的。”
我再看向刚才的方向,那里只有一张张看热闹的陌生的面孔,并没有那个噩梦般的男人。
难道刚才真的是我的错觉吗?可是那双眼睛,那带给我无尽恐惧的眼神,我怎么会看错?梁钰重新在我面前跪下,“薇薇,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我双手攥紧了拳头,掌心传来刺痛,方才的激动还未完全平复。
“对不起阿钰,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顾凡是我的噩梦,尽管他已经死了快两年了。
可在无数次梦魇里,我又会回到那间地下室。
处处都是那个男人的声音和气息。
我无处可逃。
他带我去看那些被他们称作货物的人,那些被折磨得狰狞可怖的尸体。
他说,“薇薇,逃走的话,就会是这样的下场,明白吗?”我说不出话来,生理性地疯狂干呕,却吐不出任何东西。
他抱着我,语气温柔,“你放心,我这么疼你,怎么会舍得让你变成货物?但前提是你得乖乖听话。”
我缩在他怀中,连声音都在战栗,“我会听话。”
他满意地噬吻我的唇,呢喃的语气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魔,“宝贝儿,我的宝贝儿……”直到两年前,顾凡的地下犯罪集团被警方捣毁,我亲眼看见他被击毙,我得救了。
从地下室出来以后,我被诊断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一度无法正常生活。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梁钰。
他是A大法学院教授,也是云城警局外聘的法律顾问。
我作为案件的重要证人,却因为心理创伤无法提供有力支持,他一直陪在我身边,鼓励我,照顾我,才终于让我有所好转。
也因此,我跟他有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接触。
再后来,他就成了我男朋友。
可他不知道,我的身体走出了那场噩梦,心却没能走出来。
那些可怕的日日夜夜总是出现在我梦里,不断折磨着我。
我甚至无法跟他有亲密关系,因为会让我想起那个男人。
我没法答应他的求婚。
我不知道我哪一天会好起来,又或许,我永远好不了。
梁钰那么好,我不想伤害他。
对我的拒绝梁钰没有任何不悦,仍旧温柔地陪伴安抚我。
夜里,他送我回家。
站在门口,他试探着说:“薇薇,如果你害怕的话,我留下来陪你。”
我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和一个男人待在同一个密闭空间更加让我恐惧,哪怕那个人是梁钰。
他眼中盛满担心和关切,“那你自己好好休息,有事情立刻打我电话。”
“好。”
我送走梁钰,关上了门。
背过身紧贴在冰凉的防盗门上,脑海里闪过人群中那个眼神。
我亲眼看着顾凡被击毙的,他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
我不能再自己吓自己了。
思及此处,我松了口气,也许我最近精神真的太过紧绷了。
我给自己放了一缸水,泡了个热水澡,希望借此让自己松弛下来。
然而午夜梦回,我再次置身那间阴暗的地下室。
耳边是男人激烈的呼吸,他近乎疯狂地掠夺。
“宝贝儿,你是我的……”夜色浓重,我痛苦地低吟。
不知过了多久,我尖叫着猛然坐起身。
天光大亮,我在自己的房间里。
没有顾凡,没有地下室,没有那些糜烂的声音和侵占。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脑袋昏昏沉沉,浑身燥热,带着湿黏的热汗,身体疲软无力,像被卡车碾了一夜一样。
怎么会这样?我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效果并不明显。
我只好起身,踉踉跄跄地走进浴室,打开淋浴。
冲完凉水澡,总算清醒了几分。
走到镜子前我却忽然愣住,猛地瞪大了双眼!铺天盖地的恐惧涌了上来,瞬间将我淹没。
我看见,镜子里我的锁骨下方,有一块小小的暧昧的痕迹。
和那个男人曾经无数次在我身上留下的,一样。
我冲到玄关,看向摆在门槛前的拖鞋。
自从经历了那三年后,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摆一双拖鞋在门口最容易踩到的位置,用以确认是否有人来过。
而现在,昨晚被我认真摆好的拖鞋,有一只的角度微微偏了三分。
我顿时吓得跌坐在地。
昨天晚上,有人进过我家!会是谁?我脑海里下意识就浮现出昨天在人群中看到的那双眼睛。
是顾凡!一定是他!他回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大脑一瞬间恐惧到几乎无法思考,一片空白。
好一会儿,我才连滚带爬地起身冲进卧室,抓起手机颤抖着拨通了梁钰的电话。
梁钰将我送到了酒店。
家我是不敢再回了,只能先在酒店住下。
我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攥得死死的,骨节青白,仍旧微微发颤。
“顾凡……顾凡……不要……我该怎么办……”我无意识地低声自言自语。
梁钰在我面前蹲下,伸手覆盖住我的手。
他的突然触碰让我猛然一颤,不自主地向后缩了缩。
“别怕,薇薇,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梁钰担忧地望着我,柔声安慰,握着我的双手源源不断地传来温暖的力量,“你家那边,我已经联系警察过去查了,晚些时候就会有结果。”
我看着他,脑子里却想起顾凡。
顾凡对我着有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所以那三年,除了他,谁都不敢碰我。
有一次,他带我去一场酒会,有个老大摸了一下我的腰,他竟当场砍下了那个人的手。
双方势力大战一场,最后以顾凡吞并了对方势力收尾。
我曾亲眼见过他让人把汽油泼在叛徒的身上,点燃火焰,将那人活活烧死。
就烧死在我面前。
那人的凄厉惨叫深深刻进了我的脑子里,整整三个月我都无法正常入睡。
勉强睡着也常被噩梦惊醒。
醒来时,每次都是在顾凡怀里,他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拥着我,宣示着所有权。
如果顾凡知道我交了别的男朋友,他会怎么做?他一定会杀了梁钰。
烧死?或是挖掉脏器,抽干血?还是砍断手脚,丢进绞肉机里?不!不可以!我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阿钰,我们分手吧。”
我垂眸看着梁钰道。
他明显一愣,脸上露出不解,“薇薇,你……你说什么?”“如果顾凡知道你在和我交往,他会杀了你的,我不想害死你……”梁钰认真地看着我,“那个恶魔已经死了,你亲眼看见的,你忘了吗?他不会再回来了,永远不会。”
是,我记得,他就死在我面前。
临死之前,他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最后也没有闭上。
可是……还是害怕,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恐惧,仿佛已经成为了本能。
他说着,起身搂着我,语气温柔缱绻,“就算他真的要回来杀我,我也不怕,比起失去你,我宁愿被他杀死,所以答应我,永远不要再让我听到什么分手的话,没有你,比让我死更难受。”
“对不起,阿钰,”我伸手环住他的腰,“对不起……”大约是顾凡给我留下的阴影太盛,我摆脱不掉。
我好怕我这辈子都摆脱不掉。
如果说顾凡是毁灭我的恶魔,那梁钰无疑是拯救我的天使。
若是没有他,也许我早就死了,早就成为一具不知道腐烂在哪里的尸体。
“薇薇,要不……你搬来跟我一块住吧,你现在这样,我很担心你的安全,你待在我身边我才比较放心,而且有事情我也随时可以保护你。”
梁钰说道。
他问得小心翼翼,明显是怕吓到我,又怕我拒绝。
念及昨晚的事,我的心开始有点动摇了。
可是想到要和一个男人同居,又让我怯步。
正犹豫间,有人敲响了房门。
“累了一早上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叫了早饭,我去拿。”
梁钰松开我,转身走向玄关。
我脑海里正兀自天人交战,手机忽然亮起——有短信进来。
我点开了信息,整个人顿时僵立在当场,背脊一阵发凉。
那封短信只有短短一行——“不要相信梁钰,他不是好人。”
我的手猛地一颤,手机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梁钰端着酒店餐盘走进来,“怎么了?”我赶紧捡起手机,死死攥在手里,眼神下意识地躲闪,“没……没什么,手滑。”
他把早餐放在桌上,走到我面前,倾身靠近我,抬手轻触我脸颊,“怎么脸色这么白?还在想着顾凡的事?”“嗯。”
我心虚地点点头。
“别担心,有我在,先来吃饭吧。”
说着,他牵着我到桌边坐下,“对了,你手机没事吧?”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手机上。
“没事。”
我将手机随手扣在桌面上,“确实有点饿了。”
他笑了笑,眼波柔和,“那就快吃吧。”
我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吃饭。
梁钰很快因为局里有事而离开。
他一出门,我立即打开手机,向发出短信的号码回了一条信息:“你是谁?”战战兢兢地盯着手机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任何回复。
下午,我接到梁钰的电话。
他说警察已经查了我家小区所有监控,昨晚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入。
我家对门那户人家装了监控,可以完整地拍到我家门口,如果有人进去,一定会被拍下来。
而我住十五楼,也不可能有人从窗户爬进来。
所以,昨晚根本没有人进过我家。
怎么可能?如果没人进来过,怎么解释歪掉的拖鞋,又怎么解释我身上的痕迹?“薇薇,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电话里传来梁钰忧心忡忡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顾凡的眼神,门口的拖鞋,身上的印记,还有今天的无名短信,一幕幕从我脑海里迅速划过。
一遍又一遍。
可是警局查了监控,所有信息都是完好的,没有遮蔽,没有丢失,没有损坏。
监控不会出错。
那到底是哪里错了?头好疼……“你怎么了?”“阿钰,我头好疼,我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头疼就别想那么多了,今天好好休息,明天我帮你向公司请假,我陪你去医院检查好不好?你这样我很担心。”
梁钰说的检查是心理治疗。
我并不抗拒,也并不陌生。
因为刚刚被救出来那段时间我患上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曾经接受过长达半年的心理治疗。
虽然并不能根治,但是确实多少会有一些帮助,所以梁钰提出来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也许我可能真的需要看医生。
站在诊疗室外,梁钰突然接到局里的紧急电话要他回去。
我反复保证“我没事,我自己也可以”之后他才离开。
走的时候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一会儿,护士将我带进诊疗室,引我到单人沙发椅上坐下。
“您稍等片刻,洛医生马上就来。”
护士小姐笑容温和甜美。
“好,谢谢。”
她冲我点点头,随后离开了诊室。
少顷,一个穿着白大褂,手持病例,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然而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刻,我却猛然怔住,仿佛有一记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恐惧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整个人犹如被死死钉在沙发上一般,不能动弹分毫。
我看着他朝我走近,艰难张口,声音颤抖,“顾凡……”“看来,我跟凌小姐这位叫顾凡的朋友长得很像,是吗?”他来到我面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标准微笑。
我盯着他,紧张到连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
“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洛谨呈,你可以叫我洛医生。”
他说着,朝我伸出手。
我四肢仍旧僵硬,不能动弹。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
他与顾凡长得有些相似,但仔细一看却又有很大区别。
顾凡脸部线条凌厉,更加盛气凌人,而眼前这个人脸部线条更柔和,下巴更尖。
顾凡鼻梁有着微微的驼峰,而这个人没有。
顾凡的眼睛是深邃的内双,而这个人是窄长的外双。
顾凡给人的感觉是透着野性的恶狼,这个人却是一副都市精英的模样。
只是他刚才的眼神与顾凡太过相似,再加上我神经紧绷并未细看,乍一眼之下就将他错认成了顾凡。
我一动不动,他并未生气,收回手,在我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打开病例。
“凌薇,二十六岁,病症,创伤后应激障碍抑郁症,”他扫了一眼病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顾凡就是你的病因,对吗?”连声音都是不一样的。
“对。”
我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即使他不是顾凡,但看着他那张与顾凡相似的脸,也让我难以平静下来,只想立刻逃离这里。
可手脚却完全不听使唤。
洛谨呈语气温和,“别紧张,我不是顾凡,我是洛谨呈,或许,你需要放松一下。”
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诊室里开始流淌出舒缓的音乐。
“不知道洛医生在这里工作了多长时间?”我问。
他微微勾唇,这样的弧度,莫名与印象中那个恶魔的嘴角重叠。
我的手指下意识收拢。
“三年多了。”
他说,“凌小姐要是不信,可以上网查。”
顾凡两年前死的,就算他没死,也不可能在这里工作三年多。
他不是顾凡。
我松了口气。
“没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估摸笑得并不好看,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脸部的僵硬。
“不知道这位顾凡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问得随意。
我脸上露出嫌恶表情,“可以不聊他吗?我不想提他。”
我根本不想回忆那三年里的任何事。
洛谨呈摊了摊手,“好,那就聊聊你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一个小时后,我从诊疗室出来,离开医院前,我找了一个路过的护士问洛谨呈在医院任职多长时间了。
护士回忆了一番,“大概有三四年了吧。”
看来,是我想多了。
梁钰说得没错,顾凡已经死了,不会再出现了。
因为只请了一天假,第二天我就回公司上班了。
自从两年前被救出来后,我用了整整一年多才勉强恢复正常社交。
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刚刚入职四个月,我不想给同事添太多麻烦。
梁钰总说我可以不工作,他养我一辈子,但我不想一辈子龟缩在家,我深知我得自己走出来。
说起来,他虽然有个法学教授的工作,但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富豪,家里是开五星级连锁酒店的,规模宏大全球连锁那种。
虽然这两年行情不好集团效益有所下跌,酒店也关了不少,但并不影响他背后的经济实力。
只是他本人热爱法律,并不喜欢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才会选择进大学做老师。
大概是因为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神经太过紧绷,我一上午都感觉疲惫得紧。
趁着午休时间,我下楼买了一杯咖啡。
刚一转身,却撞见一张我噩梦中的脸。
我吓得猛地扔掉手中的杯子,咖啡泼了面前的人一身。
洛谨呈单手拈了拈湿透的白衬衣,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看来凌小姐又认错人了。”
还好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手肘上,才幸免于难。
原来是洛医生。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回过神来的我连连道歉,“我会负责的,我赔你衣服。”
“好啊,现在就赔怎么样?”洛谨呈道。
“啊?现在?”我愣了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难不成凌小姐要让我这样出去见人?”他低头示意自己胸前一大片的咖啡渍,“还是说凌小姐刚才的话只是客气?”周围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我一脸窘迫,“当然不是。”
我就这么跟着洛谨呈来了旁边商圈的男士服装店。
他换了一件新衬衣从试衣间出来。
他的身材比顾凡要稍瘦削一些,不过也看得出来是个常年健身的人。
而顾凡是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平时老穿着黑色T恤看不出来,实际身上的肌肉更加显眼。
他的力气极大,我总是被他压制得死死,完全无法反抗。
洛谨呈说话总是文质彬彬,礼貌周全,而顾凡,这人经常骂脏话,一身痞气,又脾气暴躁,手底下的人个个怕他怕得要死。
我脑海中不自觉地就将两人进行比较,以此来提醒自己,这是两个不同的人。
“凌小姐看得这么入迷,看来我穿这件很好看。”
洛谨呈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
“我没有……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
我赶紧解释。
他笑了笑,并未回应我的话,转而对营业员道,“就这件吧。”
营业员脸上带着标准微笑,“好的先生,请问需要打包吗?”“不用,我穿走,里面换下来那件你们帮我处理一下。”
“好的,一共4600元,您看怎么支付?”听到价格的我几乎倒抽一口凉气。
好贵,相当于我大半个月工资了。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个月白干了。
我一脸心痛地拿出手机准备扫码支付,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夹着一张信用卡抢先一步伸到营业员面前。
“刷卡。”
洛谨呈道。
我诧异地看他,“洛医生,说好了我赔给您的。”
“你已经赔了。”
我不解。
他浅笑,“陪我买了衣服不是吗?凌小姐要是觉得还不够的话,倒是可以再陪我吃个午饭。”
我想也没想就下意识拒绝,“不好意思我已经吃过了。”
话音刚落,我的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洛谨呈眉毛微微上扬,目光落在我腹部,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我顿时感觉脸上一阵发烫。
这种谎话被人当场拆穿的感觉并不美妙。
“别紧张,我只是想多了解患者的日常生活状态,也好设计治疗方案,并无他意。”
我和洛谨呈面对面坐在了一家私房菜馆里。
“这家店我来过几次,味道不错,你尝尝。”
洛谨呈说道。
“好,谢谢,”我随手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其实我现在根本没心情吃饭,最近一直都没什么胃口,再美味的饭菜进了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洛医生怎么会来这里?”我状似随意地问,一边伸手去夹菜。
抬眸却见他正看着我。
不知为何,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好像我的一切都清晰地暴露在他眼里。
是因为他是心理医生吗?“来见个朋友。”
他淡淡道。
“那怎么没去见呢?”“他在忙,待会儿才有空。”
“这样啊……”“凌小姐太瘦了,应该多吃一点,身体健康也有利于精神状况的改善。”
他忽然转移了话题。
我礼貌地回以一笑,并未回答他的话。
“有没有人说过,你吃饭的样子像一只小兔子。”
他语带笑意。
我的手陡然顿住。
缓缓抬头,眼神撞进他的笑眼里。
他一派从容自若。
曾经,顾凡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宝贝儿,你吃饭的样子真像只可爱的小兔子,你知道吗,”顾凡痞笑着凑近我的耳边,在我耳廓轻咬了一口,“简直让人想把你也吃掉。”
就在此时,洛谨呈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起身离席去接。
不一会儿,他折返,“不好意思,我朋友来了,我得过去了,需不需要我先送你回去?”“不……不用了。”
我连忙拒绝,“我自己回去就好,很近。”
“那好,账我已经结过了,你再吃点,我就先走了。”
“好。”
看着洛谨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仍旧心有余悸。
刚刚他那句话,究竟是巧合,还是……洛谨呈究竟是什么人?我不敢再想下去。
不,一定只是凑巧而已,顾凡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复活的。
所以,他是洛谨呈,不是顾凡。
不是顾凡。
一定不是。
虽然我极力说服自己那个人就是洛谨呈,不是顾凡,可是一下午还是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已经疲惫不堪。
走出公司时忽然想起昨天走得匆忙,带的换洗衣物不够,准备回家再拿几件。
刚到楼下,包里的手机传来震动。
我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有一条新的短信。
“不要回去,梁钰在你家里装了监控。”
我吓得呼吸一滞,瞬间脊背发凉。
是昨天给我发信息的那个人!虽然这一次他换了新号码,但我知道是他!他一直跟着我!我下意识转身四处寻找,目光在小区里反复逡巡,企图找出那个可疑的身影。
但是没有。
身边的人形形色色来来往往,我根本无法分辨到底哪一个才是他。
不敢再上楼,我转身匆匆离开,迅速打车回到酒店。
刚要放下心来,手机再次震动。
我几乎是颤抖着拿起来,解锁,入目是一条新短信。
“不要回家,更不要跟梁钰走,待在酒店你才更安全。”
我腿一软,跌坐在地。
门口传来敲门声,但我已无心理会。
颤巍巍地在输入框打字。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想干什么?”“顾凡,你是不是顾凡?”“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我求求你!”我当然不会因为几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就怀疑梁钰,我只是担心,如果把梁钰卷进来,他会受到伤害。
那边很快回了信息——“宝贝儿,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啊——”我尖叫着扔出了手机,惊慌失措地缩到墙角。
门外传来梁钰焦急的声音,“薇薇你怎么了?快开门,你别吓我,薇薇!”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死死盯着被甩出去的手机。
“顾凡,真的是顾凡!顾凡来找我了,怎么办?”我痛苦地抓着头发,声嘶力竭地吼,“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为什么!”门口一阵脚步声匆匆远去。
我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觉,顾凡的影子在我面前不断晃动。
“不要过来!你滚开!我恨你顾凡!你应该去死!去死!”“啊——”开门声响起,梁钰冲了进来,跪在我身边拥住我。
我恐惧地往后退,然而身后就是墙壁,无论我多用力都无法再退分毫。
“滚开,顾凡!不要碰我!”“薇薇,是我,你怎么了?你看看我,我是阿钰,你不要吓我。”
他的语气满是心疼。
“顾凡回来了!”我抓住他,语速急促,“他一直跟着我,他一直在跟着我,你快走,他会找你报仇的,快走啊!”我用力一股脑地把他往外推。
“没事,我不怕,薇薇,让我陪着你,没事的。”
梁钰语带安抚。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还给我发短信,你看,你看啊……”我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捡起手机,打开信息——却什么都没有。
“怎么找不到了?刚刚我还看见的!”我疯狂翻找信箱,然而里面只有各种快递外卖,以及骚扰信息。
“刚刚明明还在的,为什么没有了?”我茫然地看向梁钰,“我真的收到顾凡的短信了,阿钰你相信我。”
梁钰轻轻拥住我,“我相信你。”
我忍不住在他怀里流下泪来。
他拍着我的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里。”
毕业那年,我独自来到云城开始我为期一周的毕业旅行。
我不喜欢风景名胜,也不喜欢山川湖海,我喜欢背着背包,用脚步丈量世界的长度。
所以我总是爱穿行在大街小巷,体验最真实的风土人情。
第七天,我遇到一个老奶奶扭了脚,她让我帮忙扶她回家,我答应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失去了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我四肢无力地瘫软在地上,周围是一群陌生男人。
“老大,凡哥,这次的货质量不错,这妞可真漂亮。”
“要不先赏给我们玩玩儿?”周围响起一阵下流的笑声。
身上的药力还没过,我甚至没力气抬头看看这是哪里。
一双黑色运动鞋出现在我眼前,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在我面前蹲下。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神情淡漠,“叫什么?”我张了张嘴,声音也虚软,“凌薇。”
“多大了?”“21。”
“刚毕业?”我微微点头。
他头也没抬地说道:“这个女人我要了。”
忽而画面一转,我已经被他带回家扔在了床上。
男人在我面前脱掉松松垮垮的黑色T恤。
“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我可以给你钱,我爸妈会给你很多钱的……”我的手脚还是无力,只能艰难地在床上挪动,哭得不能自制。
他靠近我,似乎有些不耐烦,“哭什么?做我的女人不好吗?从此以后,整个云城任你横着走。”
“我想回家……”我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他抓住了我,轻易将我拖过去,“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眼前的人和物飞速转动,下一瞬,我出现在沙发上,正在给男人受伤的腰止血包扎。
今天在酒会上,他的对家摸了我的腰,他当场砍下那个人的手,双方火并,为保护我,他被人砍了一刀。
他这人受伤是家常便饭,却又不爱去医院,每次都非要拉着我给他包扎。
勉强包完,他原本劲瘦的腰被裹得像个胖粽子。
抬头时,目光不经意撞进他深潭一样的眼睛。
“宝贝儿,你会离开我吗?”他的手不安分地从我衣服下摆伸进去。
我早已经被他训练得很是听话,也清楚怎么样才能让他开心。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笑着回答他:“不会。”
他眼神灼热,下一刻,抬手摁着我的后脑强势吻了上来。
我骤然睁开眼,世界一片黑暗。
床头的小夜灯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凌晨三点半。
我又梦见他了。
拥着薄毯坐起身来,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默了很久。
许久之后,我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边很快接起。
“凌小姐,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虽然说的是抱怨的话,但那边的声音分明听起来一片清明,毫无睡意,似乎根本没有睡觉。
“你是顾凡吗?”我径直问。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凌小姐这是梦还没醒?”“你是吗?”我固执地加重了语气。
“当然不是。”
他说。
我沉默了一会儿,那头也没了声音,但我知道他还在听。
“洛医生明天有空吗?”“这得看约我的是谁。”
“我。”
“有空。”
他没有丝毫犹豫。
“明天上午十点,就在我住的酒店楼下。”
我平静地说。
“凌小姐睡糊涂了,我怎么知道……”那头的人再次一笑,顿了顿,“你住的是哪家酒店。”
我捏紧了手里的电话,良久,“我会把地址发给你。”
“好,我等你。”
西装革履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坐在我对面,手里端着一杯黑咖啡,从容自若地呷饮一口。
而后面不改色地放回桌面。
“咖啡豆有些烘烤过度。”
他不咸不淡地点评了一句。
从前顾凡是最讨厌苦的东西,尤其是咖啡。
他从不喝咖啡。
我伸手端起他面前的咖啡,“那我让人给洛医生换一杯。”
“不用了。”
他抬手制止。
我手一歪,一杯咖啡泼到了他身上。
“凌小姐似乎非常热衷于将咖啡泼到我身上。”
他挑眉,目光中却别有深意。
我不予理会,立即起身到他面前,抽出纸巾伸手去擦拭,“不好意思洛医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帮你擦一下。”
我一边擦一边试图撩起他的衣服下摆。
顾凡这里受过伤,有一道很明显的伤疤。
他霍然起身,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扯起来,我整个人被带得扑到了他身上。
我仍旧不死心地探手去拉扯他的衣服。
腰却猝然被他搂住,带着我紧紧和他贴在了一起。
“凌小姐既然这么热情,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嗯?”他的嘴唇就在我耳边,我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落在我颈间。
我用力推拒,挣扎着脱离了他的怀抱。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解释,眼神仍旧落在他腰间。
他却自己撩起了衣摆,神色玩味,“看清楚了吗?有没有你想要的?”他的左腰处皮肤光滑白皙,没有任何伤痕。
“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他眼神淡淡地锁着我,“凌小姐每次都这样,我实在很为难,不如我们一次验证清楚,还想看哪里,直接说吧。”
我抿了抿唇,抱歉地看着他,“对不起,以后不会了,衬衫我下次去医院的时候会带一件新的赔给你,抱歉。”
我说完,不敢等他回应,立即转身匆匆走出了咖啡厅。
我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只能从公司辞职。
梁钰再次提出让我搬去和他一起住,我拒绝了。
不止是我心理方面的问题。
还有,给我发短信的人如果真的是顾凡,那梁钰和我在一起无疑会更加危险,我不想让他因我涉险。
只是短信没有了,洛谨呈也不是顾凡,我已经没了任何线索。
我不知道我还要活在他的阴影下活多长时间。
梁钰手里刚开了一个新研究项目,工作很忙,加上时不时还要去警局做法律顾问,熬夜通宵,甚至连续几天出任务也是常有的事。
他也不能经常来陪我,大多数时候我都独自待在酒店里。
那天他再次陪我去医院,然而到了诊室门口护士却忽然跟我们说洛医生临时有急事,今天来不了了。
“不是昨天就约好的时间吗?怎么这个时候来不了?”梁钰皱眉,有些不悦。
护士小姐一脸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实在对不起,还请您谅解。”
“算了,阿钰,我们再约时间吧。”
我拉了拉梁钰。
他低头看我,叹了口气,“下一次我不一定有空陪你来。”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
“委屈你了。”
他抱了抱我。
不知为何,总是感觉有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梁钰牵着我的手离开的时候,我疑惑地回头望了一眼幽深的人来人往的走廊。
“怎么了?”梁钰问。
“没……没什么。”
晚上,我接到洛谨呈的电话,约我明天去做心理咨询。
约好时间挂断电话后,我忽然想起,明天梁钰出任务,要离开两三天。
我发觉有些不对,我在洛谨呈这里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梁钰和他还未曾见过一次。
每当梁钰陪我去医院,总是有各种事情发生,让他们两人错过。
要么是梁钰忽然被上级叫走,要么是上一个患者治疗还没结束,要么是像今天这样,临时有事。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整夜都没睡好。
第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