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好！娘坏！奶奶好！舅舅坏！外公外婆坏！”
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孩子生得倒是清秀，眉眼精致，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荷色小袄裙。
只是那张小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刁蛮与厌恶。
正仰着下巴，小手指直挺挺地戳着她的脸，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这是她的女儿，娇娇。
可这眼神，这语气，哪里有半分孺慕之情？
沈清棠的心脏猛地一缩，还没从这刺骨的唾弃中回过神。
余光又瞥见娇娇身后跟着的几个小丫鬟。
她们低着头，眼角的余光却毫不掩饰地往她身上瞟。
那眼神里的轻蔑、鄙夷，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刺过来。
怎么回事？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抄家后的流放路上，死在夫君永宁侯陆烬和他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林姵柔的狞笑声里。
临死前，林姵柔抱着娇娇。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姐姐，你看，娇娇长得多像侯爷啊？她本就是我和侯爷的孩子。你生的那个孽种，早就被我们扔去乱葬岗了……”
陆烬则搂着林姵柔，冷漠地看着她断气：“沈清棠，若不是看在你定国公府还有几分用处，你以为我会娶你？你的痴情，你的付出，在我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她想起自己为了陆烬。
忽略父母兄长，为永宁侯府鞠躬尽瘁，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骨肉被弃的下场。
而她倾尽心力养大的“女儿”。
到头来只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娘坏”。
无尽的恨意与悲凉涌上心头，沈清棠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
清晰的痛感传来，尖锐而真实。
她不是在做梦！
她环顾四周，熟悉的雕花拔步床，墙上挂着的孔雀蓝软缎。
还有梳妆台上那面嵌着珍珠的铜镜……这分明是她嫁入永宁侯府后住了多年的“清芷院”！
没有抄家后的断壁残垣，没有流放路上的风霜雨雪。
她……重生了？
重生回了一切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沈清棠的指尖微微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
以及随之而来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冰冷恨意。
陆烬，林姵柔……还有眼前这个被他们教养成这样。
指着她鼻子骂“娘坏”的娇娇。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些欠了她的，害了她的，她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沈清棠抬起眼，看向还在叉着腰骂骂咧咧的娇娇，眼神里最后一丝温情彻底褪去，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冷漠。
这丫头会如此口出恶言，全是被她那“慈爱”的祖母，永宁侯老夫人日日耳濡目染。
老夫人素来不喜她这个定国公府嫡女的身份，觉得她压了儿子陆烬一头，
便总在娇娇耳边念叨她的不是，将“娘坏”的念头深深扎进孩子心里。
娇娇眉眼间的刁蛮，越来越像陆烬，却半分没随她。
沈清棠曾是京中闻名的美人，国色天香，顾盼生辉。
当初正是因娇娇眉眼像极了陆烬，她才从未对孩子的身世有过怀疑。
可现在想来，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细节，全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她想起自己为了护着他们逃窜，被流寇砍得遍体鳞伤。
想起父亲被他们当作挡箭牌，在泥石流中活活压死，尸骨无存，
母亲得知噩耗后，撒手人寰。
还有大哥为了护着他们成了刀下亡魂。
二哥在一场“意外”的夜袭中力战而亡，连尸首都没能完整带回。
最让她痛彻心扉的是爷爷。那个嘴上总骂她“蠢丫头”，却偷偷塞给她食物吃的老爷子，为了救她而死。
血海深仇，字字泣血。
“啪”的一声脆响。
沈清棠扬手就给了娇娇一巴掌。
娇娇被打得懵了。
愣了片刻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哇——娘打我！你坏！你坏！”
周围的丫鬟们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纷纷后退半步。
她们从未见过夫人动手。
更何况是打小姐，一时间个个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一道柔弱的声音带着急切传来：“姐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动起手了？娇娇还这么小……”
林姵柔快步走进来，一身素色衣裙，鬓边斜插一朵白花。更显得楚楚可怜。
她快步走到娇娇身边，心疼地将孩子搂进怀里，眼眶微红地看向沈清棠，
语气满是担忧：“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吓着孩子啊。”
那模样，仿佛沈清棠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人。
沈清棠的目光落在林姵柔搭在娇娇肩上的手上，那皓腕间戴着的一只羊脂白玉镯，像一根毒刺猛地扎进她眼里。
就是这只镯子！
前世。
林姵柔总说这镯子戴在身上能保平安，软磨硬泡了许久，才从她这里讨了去。
直到临死前她才知晓镯子内藏一方灵气充裕的空间，能储物、能滋养身体。
林姵柔早就觊觎这空间，处心积虑就是为了夺走它！
而她这个蠢货。竟被林姵柔那副柔弱善良的假象骗得团团转，亲手将传家宝送了出去！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冲破胸膛，沈清棠眼神一厉，不等林姵柔反应，猛地探身，一把攥住了那只玉镯。
“啪！”玉镯被她死死扣在掌心，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玉镯捏碎。
林姵柔惊呼一声，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踉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清棠，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又茫然：“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镯子……这镯子不是你当初送我的吗？怎么突然……”
沈清棠冷笑一声，指尖用力，将玉镯从她腕上硬生生褪了下来。
入手温润，那熟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这才是属于她的东西！
“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来指手画脚？”她声音冰冷，眼神里再无半分往日的温和。
林姵柔被她眼中的寒意惊得心头一跳。
眼泪掉得更凶了，哽咽道：“姐姐，我不明白……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改就是了……你别这样……”
周围的丫鬟们早已吓得噤若寒蝉，连哭泣的娇娇都忘了哭，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谁都知道，夫人素来对这位表姑娘疼爱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何曾这样动过怒，还当众抢东西？
沈清棠却懒得再看林姵柔那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她摩挲着掌心的玉镯，前世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滚，林姵柔靠着空间里的物资养得越发娇美，陆烬用空间里的物资笼络人心，而她的家人却一个个惨死在他们的算计中……
真蠢！
她沈清棠，前世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沈清棠攥着那只羊脂白玉镯的手微微收紧，指尖刚触到玉镯内侧一道极浅的纹路，脑海中突然“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瞬间激活。
下一秒，意识中的景象骤然变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的天地——脚下是肥沃的黑土地，一眼望不到边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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