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沙丘上,手里握着一颗沙枣。沙枣皮皱巴巴的,像外婆的手背。我把它含在嘴里,
用舌尖顶来顶去,苦味先出来,甜味儿后脚跟得慢,像冬天里炉子迟到的火。今天是搬家日。
骆驼排成一队,脖子下的铃铛叮叮当当,像是从天上垂下来的冰溜子。我妈走在最前头,
她今天戴了绿头巾,绿得晃眼,像一汪不合时宜的春水泡在黄沙里。她说:“今天风好,
不搬,明天风就翻脸。”风确实好,不大不小,刚好把沙子推到别人家门口。
我们家新地窝子挖在背风坡。挖到一半,我爸的腰“咔啦”一声,像干柴折了。他蹲在地上,
手撑着腰,脸皱成一团,却还在笑:“没事,骨头比石头硬。”我妈没吭声,
只是把铁锨往他脚边一扔,转身去抱柴。铁锨柄砸在地上,发出“当”一声,
像替她说了一句狠话。中午,我们在半截子土墙下吃饭。风把沙子扬进碗里,
米粒在牙缝里咯吱咯吱响。我弟把沙子吐出来,吐成一条小小的沙瀑。我妈说:“吃吧,
沙子补钙。”我弟就真信了,连嚼都没嚼,直接往下咽。下午三点,太阳白得晃眼,
像一面被磨薄的铜锣挂在头顶。我爸把最后一块羊粪砖码进墙角,码得整整齐齐,
像给墙根镶了一圈黑花边。他说:“粪砖暖脚,也暖心。”我蹲在旁边,
看他把一块砖竖起来,又倒下去,再竖起来——像在和一块不听话的羊粪较劲。傍晚,
风停了,沙子却还在半空悬着,像忘了落下来的雪。我妈把茶壶蹲在炉子上,
火苗“噗”地一声窜起来,舔着壶底,像一头饿极了的小兽。水汽从壶嘴钻出来,
弯弯曲曲地升上去,升到地窝子顶,不见了。我妈忽然说:“今天少了一只羊。
”我爸“嗯”了一声,没抬头,继续抠指甲缝里的泥。我妈又说:“少的是那只耳朵缺口的。
”我爸这才抬头,眼睛在昏暗里亮了一下,像两颗被擦亮的羊粪蛋。夜里,月亮大得吓人,
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砸在我们新挖的屋顶上。我躺在褥子上,
听风在墙外“呼——呼——”地转圈。我弟小声问我:“姐,羊能找到家吗?”我说:“能,
羊记路比人记仇还清楚。”他就不问了,翻个身,把脸埋进我妈的棉袄里。我睡不着,
爬起来,摸黑到门口。沙子在月光下泛着银光,像一条静止的河。远处,
沙丘的轮廓被月亮削得锋利,像一把倒插的刀。我张开嘴,吸了一口风。风是咸的,像眼泪。
我忽然想起那只耳朵缺口的羊。它此刻是不是也站在哪座沙丘上,抬头看月亮?
它会不会闻到风里我家茶炊的味道,然后循着味道,一步一步走回来?会的吧。
风会把一切消息带回来,包括一只羊的脚印,和一家人在沙窝里藏不住的呼吸。
我回到褥子上,把那颗沙枣核吐在手心。核儿小小的,硬硬的,像一颗还没来得及发芽的心。
我把它塞进墙缝,用土盖好。明年春天,它要是能长出树苗来——我就给它取名叫“风”。
《沙枣与风·三重冲突版》一、天刚亮,三个“不”撞在一起 “今天不搬!
”我弟把骆驼缰绳往沙里一甩,溅了我一嘴沙。 “非搬不可!”我爸一脚踢飞铁锨,
铁锨在空中转体三百六十度,插进沙里直哆嗦。 “闭嘴!”我妈把绿头巾往下一拉,
盖住眉毛,像给风暴拉下闸门,“先找羊,再搬不迟。” “找羊?”我爸指天,
“日头升到正南,地窝子没挖好,晚上大风一来,咱全家给狼送外卖?
” 我弟吼回去:“那羊就少一只!明年喝西北风?” 我爸:“少一只羊不会死,
少一面墙都得冻死!” 我夹在中间,左右各被瞪一眼,成了夹生的羊油饼。
二、血沙上的投票 母羊倒在洼地里,羔子还热乎。 我弟扑过去,眼泪砸进血沙:“救!
” 我妈蹲下去,针尖在太阳下闪:“缝!” 我爸拄着断锨,
脸色比羊血还冷:“浪费时间!骆驼已经惊了,再拖,全部家当散沙!” “三分钟。
”我妈头也不抬,“你盯北,我盯南,闺女盯西,儿子按羊。” “两分钟我就走!
”我爸咬牙。 “那你走。”我妈把绿头巾扯成绷带,声音轻得像缝针,“羊死,
我留;家当丢,你留。看咱俩谁走得远。” 空气瞬间绷紧,风都不敢吹。
我爸盯了她三秒,突然转身,一瘸一拐往北:“五分钟!多一秒,我自己走!
”三、骆驼跑了,狼来了 北坡沙尘炸起,像有人把一整袋面粉撒进火里。
我爸的吼声顺风飘来:“狼——!三匹——!” 我妈手里的针“啪”地断了,
半截掉进羊伤口。 我弟跳起来:“我去帮爸!” “帮个屁!”我妈按住他,
“你跑得比狼快?” “那怎么办?” 我妈把羔子塞进我怀里,抄起断锨:“你们俩,
牵着羊,绕井沟走!我接你爸!” “井沟水枯了,进去是死胡同!”我喊。
“死胡同也比狼嘴安全!” 她转身冲下沙梁,绿头巾被风撕成一面逆行的旗。
四、井沟里的绝境 井沟像大地裂开的喉咙,深,陡,回声嗡嗡。
我和我弟连拖带抱把母羊弄下去,羔子一路叫得像破哨子。 刚到底,
头顶“哗啦啦”落沙——三匹狼站在沟沿,舌头滴水,低头看我们,像看三盘外卖。
我弟抄起一块干羊粪:“我挡!” “挡你个头!”我把羊粪拍掉,
拖着他钻进半塌的井洞。 洞里黑,潮,一股陈年羊膻。 母羊后腿血崩,羔子往它怀里拱,
拱得满地红印。 我弟忽然出声:“姐,听!” 洞外,驼铃!由远及近,
像一串滚落的银元。 紧接着是我爸的怒吼:“畜生——看刀!” 金属撞骨头的声音,
“噗——” 狼嚎,骆驼嘶,我妈的骂声,全搅在一起,成了血沙风暴。五、反转:狼死了,
水却没了 十分钟后,洞外安静。 我爸爬进来,左臂血顺手指滴,
脸上却挂着笑:“头驼踩烂一匹,我捅烂一匹,剩一匹瘸了腿,跑了。” 我妈跟在后面,
绿头巾全染红,像刚从染缸捞出。 “水囊呢?”我问。
我爸的笑僵住:“被最后一匹狼咬爆,水……全喂沙了。” 洞里瞬间死寂,
只听见羔子“咩”地一声,像给世界补了一刀。 我弟第一个爆发:“那咱们喝啥?
回去八十里,一口井都没有!” “有。”我妈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井底,
还有最后一截锈管,我昨晚瞄见的。” 我爸:“锈管?十年前就枯了!
” “枯了也比嘴硬强。”我妈把断锨往地上一杵,“挖!”六、井底锈管,
三家对峙 锈管埋在井底三尺,直径比拳头窄。 我爸单脚跪地,用断锨刃掏沙,每掏一下,
脚踝肿得更高。 我弟把塑料布摊开接水,眼睛盯得发直。 我负责把母羊按倒,
重新缝伤口。 半小时,管口渗出一线浑水,细得像头发丝。 我爸用头盔去接,一滴,
两滴…… “照这速度,接满一壶,太阳下山。”我弟舔裂唇。 “那就先给羊喝。”我说。
“人还没喝,畜生先喝?”我爸眼珠子瞪出血丝。 “羊死了,明年喝啥?”我顶回去。
“羊不死,人先死!”我爸一巴掌拍在头盔上,水珠溅飞几粒。 我妈突然伸手,
啪地合上头盔盖:“都别吵!闺女,把羔子抱来;儿子,把你塑料布对折;他爸,
你把袜子脱了。” “脱袜子干嘛?” “过滤!袜子最厚,沙子少。” 我们愣住。
“三分钟搞定,谁再废话,我把他嘴缝上!”七、水有了,家却散了 傍晚,
我们牵着骆驼,驮着半壶浑水、一只病羊、一只羔子往回走。 月亮升起,
我爸突然停下:“地窝子……在那边?” 放眼望去,白天挖的坑早被风抹平,像从未存在。
我妈没吭声,只把火机掏出来,咔哒一声点燃,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家没了,
再挖。”她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明天吃馕。 我爸却一屁股坐沙里,手抱头:“挖?我腰断了,
水只剩半壶,羊半死不活,还挖个屁!” 我弟把水壶递过去:“爸,先喝。” 我爸挥手,
壶飞出去,水洒进沙,瞬间不见。 “现在没了。”我爸咧嘴笑,笑得比哭难看,“散伙吧,
各走各的。” 空气瞬间结冰。 我妈弯腰,把空壶捡起来,拧紧盖,然后—— 啪!
一壶砸在我爸脚边,沙粒跳起,打在他血痂上。 “散伙?”我妈声音抖得像绷紧的弓,
“行,你往北,我往南,闺女儿子自己选。” 她转头看我:“你跟谁?” 我喉咙发干,
看爸,又看妈。 我弟突然冲上去,一把抱住我爸的脖子,嚎啕:“我不散!死也不散!
” 我爸的肩垮下去,像被抽掉最后一根骨头。 他伸手,摸我弟的头,摸到一手沙,
摸到一手泪。 “那……再挖一次。”他声音哑得只剩气,“最后一次。
”八、墙缝里的新沙枣 半夜,我们重新挖坑,埋墙,搭梁。 风在头顶咆哮,
像给世界唱丧歌。 我把那颗沙枣核吐出来,攥在手心,攥得发烫。 挖到一半,
我爸突然倒地,脚踝肿成皮球。 我妈扑过去,用剩半条的绿头巾给他固定,
一边缠一边骂:“让你逞能,让你逞能……” 我爸却伸手,把沙枣核从我指缝里抠出来,
一扬手,扔进刚挖的墙基。 “别塞墙缝。”他喘着气,“种地下,明年……看它能活不。
” 我弟把最后一捧湿沙盖上去,像给种子盖被子。 我们四人围成一圈,谁也没说话,
只听见风在头顶,呼——呼—— 像给大地,按下了重启键。
《沙枣与风·关键转向》一、血沙上的最后通牒 锈管滴完最后一滴水,
我爸把头盔往沙里一扣:“散伙。” 我妈没吭声,只把塑料布对折再对折,
折成一条雪白窄带,突然勒住我爸肿成馒头的脚踝。 “啊——”惨叫划破夜空。
“清醒没?”她问。 我爸疼得直抽,却咧嘴笑:“清醒了——走!” 我们刚转身,
远处“轰”地一声,像天边滚过闷雷。 沙地轻轻颤,骆驼集体抬头,耳朵雷达似的转。
二、新信息:陌生车灯 一道白光,从西北方地平线直插我们眼睛。 “车?”我弟眯眼。
“不可能,”我妈低声,“这片戈壁三百里没路。” 白光越来越近,变成两盏,
上下颠簸,像两只发疯的月亮。 我爸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铁锨:“都躲井沟!
” “来不及了。”我指向另一侧——三匹狼,去而复返,绿眼在黑暗里排成一条虚线,
正好挡在我们和井沟之间。 前有狼,后有未知车灯,我们被夹成三明治。
三、意外事件:车停了,人下来了 那是一辆报废皮卡,车厢锈出大洞,挡风玻璃只剩半张。
车门“咣当”踢开,跳下一个人,头戴矿灯,手里拎黑桶。 狼被矿灯直射,短暂愣神。
来人抬头,灯光扫过我们,停在我妈脸上。 “宋秀莲?”他喊。 我妈整个人僵住,
绿头巾被风吹落,露出鬓角一道旧疤。 我爸瞳孔地震:“老……老魏?
” 老魏——十年前在矿上跟我爸拜过把子,后来矿塌,他跑路,我爸背锅,赔光家底,
才流落到牧区。 “你来干啥?”我爸声音发颤。 老魏晃了晃黑桶:“柴油,半桶,
够烧一壶水,也够——” 他目光扫过狼群,咧嘴,“点一圈火。
”四、瞬间转向:交易 狼开始低吼,步步逼近。
老魏把桶递到我妈面前:“条件:我帮你们点火,你们带我出戈壁。车没油了,水也没有,
但我有火。” 我爸一把抓住桶柄:“老子不跟逃犯谈生意!
” 老魏冷笑:“那就一起喂狼。” 我妈伸手, simultaneous ,
覆盖在我爸手背上。 “成交。”她说。 我爸猛地看她:“你疯了?
他当年——” “当年是当年,”我妈盯着狼,“今晚先活。
” 她扭头对我下令:“把塑料布撕条,浸柴油,做火把。” 我弟已经动手,
塑料布“刺啦”一声,像撕开了我们家的历史。五、火墙升起 三枝简易火把点着,
火舌舔进夜色,狼群后退。 老魏把柴油沿沙脊线浇一圈,打火机“啪嗒”,
一道火墙“轰”地窜起两米高,把狼、皮卡、我们,隔成两个世界。 火光照着我爸的脸,
一半铁青,一半血红。 他忽然夺过铁锨,指向老魏:“十年前矿洞底下,
你到底拿没拿那笔钱?” 老魏笑得比火还晃眼:“拿了,又怎样?今天不拿,你得死。
” 气氛瞬间凝固,连狼都不敢嚎。六、二次转向:我妈的枪 我妈弯腰,
从驼鞍夹层摸出一把生锈的五四式——我爸藏了多年,连我都不知道。 她“咔嚓”上膛,
枪口在两人之间来回:“都闭嘴。” 火墙被风吹得倾斜,像随时会倒向我们。 “老魏,
”她声音平静,“车钥匙。” 老魏挑眉:“没钥匙,线头搭火。” “那好,
”我妈转向我爸,“你,牵骆驼,带孩子们上车厢。” 我爸没动:“你拿枪干啥?
” “算账。”她吐出两个字,眼睛却盯着火墙外——狼群后方,
出现第四匹、第五匹…… 它们绕过火圈,准备从下风处包抄。 “再拖,谁都走不了。
”我妈把枪口抬高,对准皮卡油箱,“我数三。
”七、最终转向:油箱上的倒计时 “一——” 老魏脸色变了,举手投降:“钥匙在车上,
座位底下!” “二——” 我爸突然伸手,握住枪管,往自己胸口压:“要炸先炸我。
” “三!” 枪响—— 不是炸油箱,而是我妈调转枪口,一枪打爆火墙最薄弱处。
柴油火浪“呼”地扑向狼群,火星四溅,狼嚎惨叫,四散奔逃。 我妈把枪反手扔给我爸,
自己跳上驾驶座,两根线头一搭,皮卡“突突突”咳嗽着活了。 “上车!”她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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