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先于画面回归的。
一种混合着酒精腐败后的酸馊、食物霉变、以及灰尘堆积的浑浊气味，像一层粘稠的薄膜，包裹着他，构成了这个“家”的空气。
然后，是挥之不去的、属于绝望的沉寂。
陈默睁开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适应昏暗。
厚重的窗帘三年未曾完全拉开，只留下一道缝隙，一道灰色的、了无生气的光，斜斜地劈在地板上，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缓慢舞动的尘埃。
它们像一群参加无声葬礼的幽灵。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在那道光束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移动。
客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垃圾填埋场。
空酒瓶东倒西歪，像是激战后的残骸，堆在墙角、茶几旁、沙发脚下。
有些是透明的玻璃瓶，有些是棕色的啤酒罐，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片冰冷、坚硬的丛林。
一只蟑螂敏捷地从一个吃剩的、己经长出绿色绒毛的泡面桶里钻出，消失在沙发底部。
陈默对此毫无反应。
他撑着身子，从沙发上坐起，身下的皮革因为长期被汗水、酒渍浸润，己经变得粘腻而冰冷。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蓝色的衬衫，袖口磨损出了毛边，领口泛着油腻的黄。
这是苏晴给他买的，在他升职那天。
她说蓝色衬他，像天空，像他偶尔带她和念安去看的海。
现在，这件“天空”被穿成了抹布，包裹着一具行尸走肉。
喉咙里干得发痛，像有砂纸在摩擦。
他习惯性地伸手在茶几上摸索，碰倒了一个空瓶，瓶子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没有碎。
他最终摸到了半瓶不知何时打开的酒，仰头灌了下去。
劣质威士忌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暂时压下了那份干渴，却点燃了更深的空虚。
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穿过这片废墟，走向洗手间。
没有开灯，镜子里映出一个模糊、憔悴的轮廓。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
额角，一道狰狞的、缝合过的疤痕像一只蜈蚣趴在那里，那是车祸留给他的、最微不足道的纪念。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用力搓了把脸，水珠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滴进水池。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连痛苦都己被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足够将一场撕心裂肺的悲剧，研磨成一种麻木的、日常的刑罚。
他走出洗手间，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客厅的角落。
那里原本放着一张念安的玩具架，现在空着，只留下一圈颜色稍浅的地板印记。
墙上，原本挂着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合影，照片上他和苏晴笑得像个傻子，念安被他扛在肩头，小手挥舞着。
现在，那里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钉子，和周围一方颜色鲜亮、未被日光侵蚀的墙皮。
一切都保持着三年前，他出院回家那一刻的样子。
或者说，是灾难现场被简单清理后的样子。
他拒绝任何改变，仿佛只要维持着这片废墟，那场车祸就只是一个尚未结束的噩梦，或许某天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他的手机就扔在沙发缝里，屏幕碎裂，和他的人生一样。
他走过去，捡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滑动，解锁。
屏幕亮起，自动跳转到一个私密加密的相册。
他点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女儿稚嫩又跑调的歌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心碎。
屏幕上是念安三岁生日的录像。
她戴着小小的生日帽，脸蛋红扑扑的，对着镜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晴在她身边，温柔地拍着手，跟着一起唱，不时侧过头，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他——录像镜头后的他。
“爸爸！
吹蜡烛！
我要吃最大的那块草莓！”
屏幕里的念安嚷嚷着。
然后，镜头晃动，是他过去的声音，带着笑意：“好，来了来了，我们一起吹。”
“呼——”画面暗了下去。
陈默死死地盯着那变黑的屏幕，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块即将碎裂的岩石。
呼吸变得粗重，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
几秒钟的死寂。
突然，他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
“砰——！”
一声爆裂的脆响。
手机零件西散飞溅，屏幕彻底熄灭，那循环了无数遍的生日歌，戛然而止。
碎片溅落到他的脚边，他也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弯下腰，从一堆玻璃碴和塑料碎片中，捡起了那张存储着录像的、指甲盖大小的内存卡。
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
这痛感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活在这片，为他自己和回忆所修筑的、永恒的废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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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是挥之不去的、属于绝望的沉寂。
陈默睁开眼。
视线花了片刻才适应昏暗。
厚重的窗帘三年未曾完全拉开，只留下一道缝隙，一道灰色的、了无生气的光，斜斜地劈在地板上，照亮了空气中悬浮的、缓慢舞动的尘埃。
它们像一群参加无声葬礼的幽灵。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地在那道光束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移动。
客厅，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垃圾填埋场。
空酒瓶东倒西歪，像是激战后的残骸，堆在墙角、茶几旁、沙发脚下。
有些是透明的玻璃瓶，有些是棕色的啤酒罐，它们共同构成了一片冰冷、坚硬的丛林。
一只蟑螂敏捷地从一个吃剩的、己经长出绿色绒毛的泡面桶里钻出，消失在沙发底部。
陈默对此毫无反应。
他撑着身子，从沙发上坐起，身下的皮革因为长期被汗水、酒渍浸润，己经变得粘腻而冰冷。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蓝色的衬衫，袖口磨损出了毛边，领口泛着油腻的黄。
这是苏晴给他买的，在他升职那天。
她说蓝色衬他，像天空，像他偶尔带她和念安去看的海。
现在，这件“天空”被穿成了抹布，包裹着一具行尸走肉。
喉咙里干得发痛，像有砂纸在摩擦。
他习惯性地伸手在茶几上摸索，碰倒了一个空瓶，瓶子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没有碎。
他最终摸到了半瓶不知何时打开的酒，仰头灌了下去。
劣质威士忌的灼烧感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暂时压下了那份干渴，却点燃了更深的空虚。
他站起身，脚步虚浮地穿过这片废墟，走向洗手间。
没有开灯，镜子里映出一个模糊、憔悴的轮廓。
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上。
额角，一道狰狞的、缝合过的疤痕像一只蜈蚣趴在那里，那是车祸留给他的、最微不足道的纪念。
他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用力搓了把脸，水珠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滴进水池。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里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连痛苦都己被消耗殆尽，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死寂。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足够将一场撕心裂肺的悲剧，研磨成一种麻木的、日常的刑罚。
他走出洗手间，目光不可避免地扫过客厅的角落。
那里原本放着一张念安的玩具架，现在空着，只留下一圈颜色稍浅的地板印记。
墙上，原本挂着一家三口在海边的合影，照片上他和苏晴笑得像个傻子，念安被他扛在肩头，小手挥舞着。
现在，那里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钉子，和周围一方颜色鲜亮、未被日光侵蚀的墙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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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开。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女儿稚嫩又跑调的歌声猝不及防地响起，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又格外心碎。
屏幕上是念安三岁生日的录像。
她戴着小小的生日帽，脸蛋红扑扑的，对着镜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晴在她身边，温柔地拍着手，跟着一起唱，不时侧过头，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他——录像镜头后的他。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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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里的念安嚷嚷着。
然后，镜头晃动，是他过去的声音，带着笑意：“好，来了来了，我们一起吹。”
“呼——”画面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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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块即将碎裂的岩石。
呼吸变得粗重，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
几秒钟的死寂。
突然，他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机狠狠砸向对面那面空无一物的墙壁！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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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片溅落到他的脚边，他也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然后缓缓弯下腰，从一堆玻璃碴和塑料碎片中，捡起了那张存储着录像的、指甲盖大小的内存卡。
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硌着皮肉，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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