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在我的耳边叮咛,我的世界灰白无声。消毒水冲鼻,灯光晃眼。
只有那两张薄薄的A4纸,在我手里重若千钧。HIV抗体阳性。这几个字像子弹,
击穿了我敏感脆弱的心。我二十二岁,老公二十六岁。我瘫坐在走廊的坐椅上,
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与病人。希望与绝望近在咫尺。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个熟悉的身影向我走来。是江波,我老公。他在我身旁坐下,
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怎么坐地上了?结果出来了?”我把那两张纸递给他,不说话。
他并不接过去,低了头。“没事,我们还年轻。”因为备孕,我们两人这段时间并未同房,
昨天才来做了体检。我盯着他,等着他的反应。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天崩地裂。可他没有。
他只是拍了拍我的背,语气平静:“好了,别在这儿待着了,人来人往的。先回家。
”我以为我听错了。我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回家?”我反问,
“江波,你知道检查结果?”“知道。”他点头,“不就是……那个病吗。”那个病。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场普通的感冒。我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
沉闷得透不过气来。“什么叫那个病?江波,我才二十二岁”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
引来走廊里零星的侧目。他皱了皱眉,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那里人少。“你小点声。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知道你着急,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你在这里喊有什么用?”我甩开他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我着急?难道你不着急吗?
”他打断我,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以外的情绪,那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淡漠。
“着急有用吗?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治疗,不是在这里哭天抢地。”他说得那么有道理,
那么理智,可这份理智,却让我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我盯着他的眼睛,
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慌乱、痛苦,或者哪怕是伪装出来的悲伤。什么都没有。
他的瞳孔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无波。就在那一瞬间,一个荒谬的念头钻进我的脑海。
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发冷。“江波。”我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
早就知道了什么?”他眼神闪躲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你说什么胡话?我跟你一样,
也是刚知道。”他说着,伸手想再次揽住我的肩膀。我像被电击一样躲开了。“多大点事,
至于吗?”他看着我过激的反应,眉头锁得更紧了,“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又不是绝症。
只要好好吃药,跟正常人没区别。”多大点事。至于吗?这两句话,像两记响亮的耳光,
狠狠地抽在我的脸上。我看着他,忽然就笑了。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苦笑,
是一种从胸腔深处涌上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冷笑。原来,天塌下来,
真的可以只砸到一个人身上。从门口到我的小车不过百米,可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回到家,我看着墙上甜蜜的婚纱照,我倒在床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
哭累了仍然默默流泪,一滴一滴,砸在白色的床单上,迅速晕开,然后消失不见。
就像我的人生,被一张报告单撕成两半,一半是幸福的昨天,一半是黑洞洞的未来。
江波推门进来,站在我身后。“医生怎么说?是什么原因查了吗?”他问。我没有回头,
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医生问了,但是我说不清楚。”“那怎么会……”“我也想知道,
怎么会。”我慢慢转过头,看着他,“江波,我也想问问你,怎么会?
”他的眼神再次飘忽了一下,随即道:“这我怎么知道……”他说得含含糊糊,漏洞百出。
他做过的事他不知道?最基本的常识。他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会不懂?
我心里的那股寒意,越来越重。晚上,我坚持一人睡,让江波独睡。他也没多坚持,
只说:“那你自己要好好的。”他走后,房里彻底安静下来。我看着这间屋子,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从结婚到现在的每一个瞬间。我拿出手机,
开始疯狂地搜索关于这个病的一切。治疗方案,药物,寿命,歧视……每一个词,
都让我心惊肉跳。我不敢想,我将来,未来要面对的是什么。我越想,心越沉,
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银行的消费提醒。
是江波的信用卡副卡,绑在我的手机上。消费地点是一家大型商城,金额是8888。时间,
是晚上九点半。我愣住了。刚拿到体检结果还消费了近九千块?他真是个狠人,
面对如此残酷的事实,他还有心Happy,还能shopping。我点开那条信息,
盯着这条消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大概半年前,我给江波洗衣服,
从他西装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消费单,也是这家商城的。当时我随口问了一句,他说,
是给客户买的礼品。我信了。因为江波一直是个好丈夫,工作努力,顾家,
对我和家人都很好。我们的生活,在外人看来,幸福美满。可现在,这张消费单,
和今天下午他那异常平静的脸,在我脑海中重叠、交织,勾勒出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轮廓。
我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查清楚。为了自己的将来,
我必须查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第二天一早,江波买好了早餐叫我起床。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精神还不错。他像往常一样,摸了摸我一的额头,
又把早餐递给我:“快吃吧,还热着。”他的体贴,一如既往。如果不是昨天那通消费提醒,
我几乎要以为,他那份超乎寻常的冷静,只是因为他天生比我坚强,比我理智。我接过早餐,
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昨天……公司有急事吗?”我状似无意地问。他愣了一下,
随即点头:“嗯,有个项目新上手,事情杂乱,所以临时开了个会。”他撒起谎来那么自然,
眼睛都没眨一下。我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彻底熄灭了。
他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忠诚可靠我没再说话,洗漱一番默默吃完早餐,
然后和他说我要去医院。他嘱咐我路上小心后,开车走了。我打车,随后去了他的公司。
我没有上去,就在公司对面的咖啡馆里坐着,隔着玻璃窗,死死盯着公司的大门。
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发现什么。
我只是有一个执念: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承受这一切。上午十点左右,
我看到江波和一个女人从公司大楼里走了出来。那个女人我认识,
是他们公司新来的一个助理,叫向晚。长得很漂亮,身材高挑,气质干练。之前公司年会,
我见过她一次。当时她还笑着跟我打招呼,夸我温婉漂亮。此刻,她和江波并肩走着,
两人靠得很近,低声交谈着什么。阳光下,向晚伸手,
很自然地帮江波整理了一下他微乱的衣领。而江波,没有躲闪,甚至还对她笑了笑。
那个笑容,是我很久没在他脸上见过的,轻松,甚至带着点宠溺。我的心,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他们上了一辆车,开走了。
我立刻招了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师傅,跟上前面那辆黑色的奥迪。”车子一路开,
最后停在了一家高档的宾馆门口。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大白天的,他们来宾馆干什么?
我付了钱,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我看着他们走进电梯,按下了6楼。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这对狗男女。”我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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