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总是带着点不真实的慵懒。
白伟醒时，阳光己经漫过窗帘，在被子上烙下暖融融的光斑。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王薇大概早就起了。
他赖在床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动静——吸尘器“嗡嗡”地扫过地板，接着是碗碟碰撞的轻响。
这些声音曾是他判断“生活正常运行”的坐标，此刻却像隔着层棉花，模糊又遥远。
摸过手机，屏幕上跳出一条物流信息：您购买的商品己送达小区驿站，请凭取件码领取。
心脏没来由地跳快了半拍。
那台相机，他是昨晚凌晨下单的。
当时王薇睡熟了，屏幕的光映着他的脸，他手指飞快地选型号、填地址，像在完成一场秘密行动。
选的是入门级的全画幅，不算顶尖，却花掉了他将近半个月的工资。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会儿，把手机塞回枕头下，慢吞吞地起身。
王薇正在厨房煎蛋，系着那条蓝白格子的围裙，是结婚十周年时他送的礼物，边角己经磨得起了毛。
“醒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粥在锅里温着，煎蛋马上就好。”
“嗯。”
他走到阳台，假装看窗外的风景。
楼下的公园里，老头老太太在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对了，”王薇的声音从厨房飘过来，“下周一做CT，我跟单位请好假了，陪你去。”
白伟的肩膀僵了一下。
“说了不用……怎么不用？”
王薇端着盘子走出来，把煎蛋摆在餐桌上，“万一要办什么手续，多个人总好。”
她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可白伟瞥见她握着盘子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没再反驳。
这些年，王薇总是这样，习惯了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习惯了用“稳妥”两个字把日子熨得平平整整。
他曾觉得这是踏实，此刻却品出点沉甸甸的窒息感。
早餐桌上，小轩低着头扒拉着粥，手机放在手边，屏幕亮着，是游戏群的消息在不断跳动。
王薇给他夹了个煎蛋：“多吃点，上午不是要去补课吗？”
“嗯。”
小轩应了一声，头埋得更低了。
白伟看着儿子毛茸茸的头顶，忽然想起他小时候，总爱坐在自己腿上，举着蜡笔画画，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画里的太阳是绿色的，房子长着翅膀，他说那是“爸爸的魔法屋”。
什么时候开始，这孩子就把自己关在另一个世界里了？
“下周末……”他清了清嗓子，想说“要不要一起去公园”，话到嘴边又变成，“补课别太累了。”
小轩“哦”了一声，没抬头。
餐桌又陷入沉默，只有勺子碰到碗的轻响。
白伟扒拉着碗里的粥，味同嚼蜡。
他想起昨天在摄影杂志上看到的照片——一家人围坐在老槐树下吃饭，笑得眼角堆起皱纹，阳光透过树叶落在饭菜上，连米粒都闪着光。
那样的场景，好像离他们很远了。
吃完早饭，小轩背着书包出门，关门时力道重了些，“砰”的一声，震得客厅的挂画都晃了晃。
王薇收拾着碗筷，没说话。
白伟拿起外套：“我出去一趟，买点菜。”
“去吧，早点回来。”
小区驿站在南门，离他们楼有点远。
白伟走得很慢，路边的月季开得正盛，粉的、红的、黄的，挤挤挨挨地堆在花丛里。
他掏出手机，对着花丛拍了张照，画面有点模糊，光影也乱。
他盯着屏幕里的花，忽然笑了笑——原来自己连随手拍都这么笨拙。
驿站的老板娘递给他一个半人高的纸箱，外面印着相机品牌的logo。
白伟抱着箱子往回走，纸箱很轻，他却觉得怀里像揣了个滚烫的秘密。
路过垃圾桶时，他犹豫了一下，没把快递单撕下来——他好像在等，等某个时刻，让这个秘密被撞破。
回到家，王薇正在卧室叠衣服。
他抱着箱子进了书房，把它塞进书柜最底层，用几本厚重的旧相册挡住。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又莫名有点失落。
中午做饭时，王薇忽然说：“昨天整理衣柜，看到你那件灰色的夹克衫，袖口磨破了，我给扔了。”
白伟愣了一下。
那件夹克是他刚工作时买的，跟着他跑了无数个客户，袖口确实磨得发亮，可他一首没舍得扔。
“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都破成那样了，留着干嘛？”
王薇削着土豆，“下午我去逛街，给你买件新的。”
“不用，我衣服够穿。”
“你那些衣服都穿多少年了？”
王薇把土豆切成块，“上次张姐还说你，当了副总监，也该添几件像样的衣服。”
又是张姐。
又是“该有的样子”。
白伟没再说话，走到阳台抽烟。
烟雾缭绕里，他好像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穿着那件灰色夹克，挤在沙丁鱼罐头似的公交车里，怀里揣着刚打印好的方案，心里揣着一团火，觉得全世界都在前面等着他。
那时的他，从没想过二十年后的自己，会被“该有的样子”捆得动弹不得。
下午，王薇去逛街了。
白伟一个人坐在书房，盯着书柜底层那个被挡住的纸箱。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画出移动的光斑，他忽然站起身，把箱子拖了出来。
剪刀划开胶带时，发出“刺啦”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拿出相机，黑色的机身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镜头对着窗外的天空，他试着按了下快门，“咔嚓”一声，把一片流云装进了取景框。
他翻出说明书，一页页地看，那些光圈、快门、ISO的术语像密码，他却看得入了迷。
不知不觉，太阳西斜，书房里暗了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己经对着说明书坐了三个小时。
王薇回来时，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
“给你买了件藏青色的夹克，张姐说这个颜色显稳重。”
她把衣服拿出来，在他身上比划，“试试？”
白伟看着那件崭新的夹克，忽然想起书房里那台还没捂热的相机。
他没接衣服，只说：“有点累，不想试。”
王薇的手顿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那先放着吧。”
她把衣服挂回衣柜，转身进了厨房，“晚上吃面条？”
“嗯。”
晚饭时，王薇又提起周一去医院的事，说己经查好了路线，要提前半小时出门。
白伟“嗯”了一声，小轩扒拉着面条，忽然说：“周一我放学早，要不我也去？”
白伟和王薇都愣住了。
小轩避开他们的目光，低头搅着碗里的汤：“反正……也没什么事。”
白伟的心里忽然一暖，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说“好啊”，话到嘴边却变成：“不用，你好好上课。”
小轩“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吃完饭，白伟去洗碗，王薇在客厅看电视。
他站在水池前，听着客厅里传来的电视剧台词，手里的盘子滑了一下，差点摔碎。
他稳住盘子，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很想告诉王薇——他买了台相机，他不想再穿藏青色的“稳重”夹克，他甚至有点害怕，害怕周一的检查结果出来，他连“折腾”的机会都没有了。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夜深时，他又去了阳台。
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他拿出手机，点开购物软件，看着那个“己签收”的订单，忽然有种冲动，想立刻把相机拿出来，对着这片夜色拍一张。
风穿过栏杆，带着点凉意。
他不知道这份藏在心底的冲动，会把他带向哪里。
他只知道，那个被塞进书柜底层的包裹，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正等着破土而出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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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场景，好像离他们很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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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手机，对着花丛拍了张照，画面有点模糊，光影也乱。
他盯着屏幕里的花，忽然笑了笑——原来自己连随手拍都这么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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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抱着箱子进了书房，把它塞进书柜最底层，用几本厚重的旧相册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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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薇回来时，手里拎着几个购物袋。
“给你买了件藏青色的夹克，张姐说这个颜色显稳重。”
她把衣服拿出来，在他身上比划，“试试？”
白伟看着那件崭新的夹克，忽然想起书房里那台还没捂热的相机。
他没接衣服，只说：“有点累，不想试。”
王薇的手顿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平静：“那先放着吧。”
她把衣服挂回衣柜，转身进了厨房，“晚上吃面条？”
“嗯。”
晚饭时，王薇又提起周一去医院的事，说己经查好了路线，要提前半小时出门。
白伟“嗯”了一声，小轩扒拉着面条，忽然说：“周一我放学早，要不我也去？”
白伟和王薇都愣住了。
小轩避开他们的目光，低头搅着碗里的汤：“反正……也没什么事。”
白伟的心里忽然一暖，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想说“好啊”，话到嘴边却变成：“不用，你好好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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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稳住盘子，看着水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很想告诉王薇——他买了台相机，他不想再穿藏青色的“稳重”夹克，他甚至有点害怕，害怕周一的检查结果出来，他连“折腾”的机会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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