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老实的生辰在腊月初八，恰逢腊八节。
柳氏提前三天就开始琢磨，怎么给当家的过个像样的生辰。
家里余粮不多，肉是买不起的，但柳氏心里有个主意——她要攒一份“生辰纲”。
这“生辰纲”不是金银珠宝，是她偷偷攒的几样东西：一小袋从镇上粮铺讨来的碎米（煮粥格外香），两颗李婶给的晒干的红枣，半块王掌柜家小孙女吃剩的麦芽糖，还有苏婉儿连夜绣的一个平安符，上面歪歪扭扭绣着“老实”两个字。
“生辰纲”藏在炕洞的角落里，用一块破布包着。
柳氏每天做饭时都要瞅两眼，像守护着什么宝贝。
苏老实粗线条，压根没察觉妻子的小动作，只以为她最近总往炕洞钻，是在掏灰。
腊月初七晚上，柳氏把苏婉儿和苏小宝叫到跟前，压低声音：“明天你爹生辰，咱给他个惊喜。”
苏婉儿眼睛一亮：“娘，您要做啥？”
“煮粥！”
柳氏神神秘秘地，“用我攒的碎米，再放上红枣，保证香得能馋哭隔壁狗蛋。”
苏小宝舔了舔嘴唇：“那麦芽糖呢？
能给爹当生辰糕不？”
“少不了你的份，”柳氏捏了捏他的脸蛋，“但得等你爹吃完第一口粥，才能拿出来。”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柳氏就爬起来生火。
她小心翼翼地从炕洞掏出布包，碎米倒进锅里，添上井水，又把红枣掰开，去核，扔进锅里。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米渐渐煮开，冒出咕嘟咕嘟的泡，一股清甜的香气慢慢散开。
苏老实被香味馋醒，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孩他娘，今儿煮啥好东西呢？
这么香。”
柳氏赶紧把布包藏回怀里，转过身瞪他：“醒了就去劈柴，哪来那么多话？”
苏老实嘿嘿一笑，拎着斧头去了柴房。
他心里纳闷，平时腊八节都是喝杂粮粥，掺着红薯和野菜，今儿这香味，咋闻着像有米有枣？
苏婉儿和苏小宝也被香味勾醒了，姐弟俩趴在厨房门口，看着锅里翻滚的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娘，好了没？”
苏小宝踮着脚，脖子伸得像只小鹅。
“快了快了，”柳氏用勺子搅了搅，“再焖会儿，让米油都熬出来。”
早饭时分，柳氏端上一大碗腊八粥，碗中间卧着两颗饱满的红枣，米油浮在上面，黄澄澄的，看着就暖胃。
她把碗往苏老实面前一推：“吃吧，今儿你生辰，给你加了料。”
苏老实愣住了，看着碗里的红枣，眼圈忽然有点红。
他这辈子没过过像样的生辰，小时候家里穷，生辰当天能多喝一碗稀粥就不错了；娶了柳氏，每年生辰她都会煮个鸡蛋，但像这样有米有枣的粥，还是头一回。
“孩他娘，你……”他嗓子有点发紧。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柳氏别过脸，假装去看苏小宝，眼眶却也热了。
苏老实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米香混着枣甜，熨帖地滑进胃里。
他没舍得吃红枣，把一颗夹给柳氏，一颗分给苏婉儿，自己就着碎米慢慢喝。
“爹，还有好东西呢！”
苏小宝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块麦芽糖，用小手捧着递过去，“娘说这是您的生辰糕！”
麦芽糖裹在油纸里，透着淡淡的黄。
苏老实接过来，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黏在牙上，像小时候尝到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自己十岁生辰那年，娘也是偷偷塞给他半块麦芽糖，说“吃了甜，往后的日子就甜了”。
“好吃不？”
柳氏看着他，眼里带着期待。
“好吃，”苏老实点头，又把麦芽糖掰成三块，分给妻女和儿子，“大家一起吃，才甜。”
苏小宝嘴里含着糖，含糊不清地说：“爹，我也给您准备了礼物！”
他跑进屋里，抱出一个用泥巴捏的小人，歪歪扭扭的，脖子上还挂着个红绒球——正是苏婉儿丢的那个。
“这是我给您捏的泥人，”苏小宝指着泥人，“他跟爹一样，天天扛锄头，脖子上还挂着‘平安符’呢！”
苏老实接过泥人，泥巴还带着点湿意，红绒球歪歪扭扭地系着，却比任何金佛玉坠都让他心头滚烫。
他把泥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正好对着柳氏绣的平安符。
苏婉儿也拿出自己的礼物——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两株并蒂莲，是她攒了半个月的丝线绣的。
“爹，娘说并蒂莲代表夫妻和睦，您和娘要一首好好的。”
苏老实接过帕子，指尖抚过细密的针脚，忽然觉得鼻子发酸。
他这辈子没大本事，没能让妻儿过上好日子，可这一家人，却总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柳氏看着桌上的粥碗、麦芽糖、泥人和帕子，忽然笑了：“你看咱这‘生辰纲’，虽比不上人家的金银，却比啥都金贵。”
“生辰纲？”
苏老实没听懂。
“就是给你生辰准备的宝贝啊，”柳氏白了他一眼，“没听过《水浒传》里的故事？
人家的生辰纲是金银，咱的是心意。”
苏老实这才明白，嘿嘿笑着：“咱这‘生辰纲’好，能吃，能看，还能揣着。”
正说着，院门口传来李婶的声音：“苏老实在家不？
我给你送碗腊八粥，里面卧了个鸡蛋！”
紧接着，王掌柜的声音也响起来：“苏老哥，生辰快乐！
我让石头给你送了两瓣新腌的咸菜，就粥吃香！”
苏老实赶紧起身去开门，眼眶红红的。
柳氏看着涌进院里的街坊，看着桌上那堆算不上贵重却沉甸甸的礼物，忽然觉得，这青溪镇的日子，就像这碗腊八粥，看着朴素，却因为有了这些热乎的人情，熬出了最醇厚的味。
苏小宝举着他的泥人，跑到李婶和王掌柜面前炫耀：“这是我给爹捏的生辰纲！
比你们的鸡蛋咸菜都厉害！”
李婶笑得首不起腰：“对对对，小宝的泥人最厉害，能保佑你爹来年多打粮食！”
王掌柜摸着胡子点头：“那是自然，这泥人带着土气，接地气，比啥都灵。”
苏老实站在门口，看着院里笑闹的众人，看着灶台上还冒着热气的粥锅，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生辰纲”，不是桌上的礼物，是眼前这热热闹闹的一家子，是这青溪镇里，掺着烟火气的人情味儿。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苏婉儿绣的帕子，上面的并蒂莲仿佛活了过来。
他想，等开春了，一定把那几亩薄田好好翻耕，多施点草木灰，争取多打几担粮——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柳氏的“生辰纲”里，明年能多块肉，让孩子们能敞开吃麦芽糖。
灶膛里的火还没熄，映着柳氏忙碌的身影，把整个厨房都烘得暖暖的。
这腊月初八的清晨，青溪镇的炊烟里，飘着比麦芽糖更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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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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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给爹当生辰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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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柳氏就爬起来生火。
她小心翼翼地从炕洞掏出布包，碎米倒进锅里，添上井水，又把红枣掰开，去核，扔进锅里。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米渐渐煮开，冒出咕嘟咕嘟的泡，一股清甜的香气慢慢散开。
苏老实被香味馋醒，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孩他娘，今儿煮啥好东西呢？
这么香。”
柳氏赶紧把布包藏回怀里，转过身瞪他：“醒了就去劈柴，哪来那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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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纳闷，平时腊八节都是喝杂粮粥，掺着红薯和野菜，今儿这香味，咋闻着像有米有枣？
苏婉儿和苏小宝也被香味勾醒了，姐弟俩趴在厨房门口，看着锅里翻滚的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娘，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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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快了，”柳氏用勺子搅了搅，“再焖会儿，让米油都熬出来。”
早饭时分，柳氏端上一大碗腊八粥，碗中间卧着两颗饱满的红枣，米油浮在上面，黄澄澄的，看着就暖胃。
她把碗往苏老实面前一推：“吃吧，今儿你生辰，给你加了料。”
苏老实愣住了，看着碗里的红枣，眼圈忽然有点红。
他这辈子没过过像样的生辰，小时候家里穷，生辰当天能多喝一碗稀粥就不错了；娶了柳氏，每年生辰她都会煮个鸡蛋，但像这样有米有枣的粥，还是头一回。
“孩他娘，你……”他嗓子有点发紧。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柳氏别过脸，假装去看苏小宝，眼眶却也热了。
苏老实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米香混着枣甜，熨帖地滑进胃里。
他没舍得吃红枣，把一颗夹给柳氏，一颗分给苏婉儿，自己就着碎米慢慢喝。
“爹，还有好东西呢！”
苏小宝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那块麦芽糖，用小手捧着递过去，“娘说这是您的生辰糕！”
麦芽糖裹在油纸里，透着淡淡的黄。
苏老实接过来，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丝丝的，黏在牙上，像小时候尝到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自己十岁生辰那年，娘也是偷偷塞给他半块麦芽糖，说“吃了甜，往后的日子就甜了”。
“好吃不？”
柳氏看着他，眼里带着期待。
“好吃，”苏老实点头，又把麦芽糖掰成三块，分给妻女和儿子，“大家一起吃，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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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给您捏的泥人，”苏小宝指着泥人，“他跟爹一样，天天扛锄头，脖子上还挂着‘平安符’呢！”
苏老实接过泥人，泥巴还带着点湿意，红绒球歪歪扭扭地系着，却比任何金佛玉坠都让他心头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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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儿也拿出自己的礼物——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两株并蒂莲，是她攒了半个月的丝线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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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看着桌上的粥碗、麦芽糖、泥人和帕子，忽然笑了：“你看咱这‘生辰纲’，虽比不上人家的金银，却比啥都金贵。”
“生辰纲？”
苏老实没听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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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送碗腊八粥，里面卧了个鸡蛋！”
紧接着，王掌柜的声音也响起来：“苏老哥，生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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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实赶紧起身去开门，眼眶红红的。
柳氏看着涌进院里的街坊，看着桌上那堆算不上贵重却沉甸甸的礼物，忽然觉得，这青溪镇的日子，就像这碗腊八粥，看着朴素，却因为有了这些热乎的人情，熬出了最醇厚的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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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苏婉儿绣的帕子，上面的并蒂莲仿佛活了过来。
他想，等开春了，一定把那几亩薄田好好翻耕，多施点草木灰，争取多打几担粮——不为别的，就为了让柳氏的“生辰纲”里，明年能多块肉，让孩子们能敞开吃麦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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