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阿弃(风雪归京华)全章节在线阅读_(风雪归京华)完结版免费阅读

1 孤女闯汴京我出生那年，村里闹饥荒，爹娘用半袋黍米把我换给了陈家庄的陈老四。

陈老四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因着早年伤了根本，生不出孩子，这才想着收养个孩儿防老。

他待我算不上多好，但也没让我饿死。六岁上，我就跟着他四处奔波，学着他吆喝叫卖，

辨认货品成色。十岁时，已经能独自看管摊子，算账找零一分不差。陈老四嗜酒，

醉了便喜欢絮叨：“丫头，你命硬，克亲。跟着我，也算有条活路。”我从不反驳，

只默默将醉倒的他扶上床，收拾好满地的狼藉。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若非命硬，

怎会在那场饥荒里活下来？又怎会在这世道里，独自挣扎至今。十四岁那年秋天，

陈老四去邻县进货，遇上了山洪，再也没回来。我成了真正的孤女。处理完他的后事，

用积攒的铜钱买了口薄棺，将他葬在了陈家祖坟的角落——虽然他不算多好的养父，

但终究给了我一口饭吃，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守着那间摇摇欲坠的破屋和所剩无几的货担，

我度过了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开春后，我卖掉了房子和大部分不值钱的存货，

只留下一根陈老四用了多年的扁担，两个结实的箩筐，以及他偶尔提起的，

在汴京城里有个远房表亲的模糊地址。我决定去汴京。村里人都说我疯了，一个孤身女子，

去那吃人的京城，不是自寻死路吗？可我清楚，留在村里，

要么被哪家鳏夫用几斗米换去当牛做马，要么就像田边的野草，自生自灭。我陈小碗，

不想认命。一路跋涉，风餐露宿，遇到过黑店，也遇到过好心人。两个多月后，

我终于站在了汴京巍峨的城墙下。城门口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那喧嚣和繁华，

是我从未想象过的。按照那模糊的地址，我一路打听，找到了一条名为“簪花巷”的胡同。

巷子深处有户人家，门楣上挂着“林”字灯笼。我踌躇半晌，上前叩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打量着我风尘仆仆、补丁摞补丁的衣衫，

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找谁？”我报上陈老四和他那远房表亲的名字。

管家嗤笑一声：“哪里来的叫花子也敢乱攀亲戚？我们家老爷姓林，是宫里的供奉，

岂是你能高攀的？快走快走！”说着就要关门。我伸手抵住门，

从怀里掏出仅有的几十个铜钱，塞到他手里：“大叔，我不求别的，只求您帮忙递个话，

问问是否真有这门亲戚。若是没有，我立刻就走，绝不久留。”许是看我眼神恳切，

又或许那几十个铜钱起了作用，他掂量了一下，语气稍缓：“等着。

”我在门口等了足足一个时辰，脚都站麻了，才见他慢悠悠出来。“问过了，老夫人说，

确有这么一门远亲，不过早就没来往了。看你可怜，这些钱你拿着，另谋生路去吧。

”他丢给我一小串铜钱，比刚才我给他的多不了几个，然后“砰”地关上了大门。

看着那紧闭的朱红大门，我攥紧了那串铜钱，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灭了。世情冷暖，

不过如此。天色渐晚，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汴京很大，却很容不下一个陈小碗。最终，

我在城西一处相对僻静的桥洞下安顿下来。用树枝和破席子搭了个简易的窝棚，

总算有了个暂时栖身之所。第二天，我就重操旧业。

用剩下的钱买了些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小孩玩的拨浪鼓之类的小物件，挑着箩筐，

做起了走街串巷的营生。汴京居，大不易。地头蛇收例钱，同行排挤，地痞骚扰，

都是家常便饭。但我有一把力气，也不怕吃苦，嘴皮子利索，算账精明，更重要的是，

我肯下功夫。哪家夫人喜欢什么花样的丝线，哪家小姐钟情哪种味道的胭脂，

哪条街的孩子多，玩具卖得快，我都一一记在心里。渐渐地，我的生意有了起色。

不仅卖杂货，还帮人捎带东西，传递口信，甚至帮几户固定的人家采买日常用物，

赚些跑腿钱。我人勤快，价钱公道，从不短斤少两，倒也积累了些口碑。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我在桥洞下住了大半年，竟也攒下了一些银钱。后来，

我在城南的贫民区，租下了一间只有巴掌大的小屋，虽然破旧，但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屋顶，

不用再担心下雨天被淋湿。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地过下去，直到那年冬天，

我遇见了阿弃。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收摊回家，在离家不远的巷口，

看到一个蜷缩在雪地里的身影。走近一看，是个半大的少年，衣衫单薄，冻得嘴唇发紫，

几乎没了气息。他身边还放着根棍子，像是个小乞丐。我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绕道走开，

这世道，可怜人太多，救不过来。可看着他被积雪半掩的脸，那双紧闭的眼睛下，

睫毛长得像两把小扇子，我忽然想起了陈老四捡到我的那个冬天。鬼使神差地，

我费劲力气把他背回了家。给他灌下热水，裹上我所有的破被子，守在旁边直到他悠悠转醒。

他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说话，只是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我。我问他的名字，

他摇头。问他的来历，他还是摇头。“那你总得有个称呼吧？”我叹了口气，

“我是在雪地里捡到你的，就叫你阿弃吧。若不嫌弃，就先在我这儿住下，等开春天暖了，

是走是留，随你。”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开口时，

才用沙哑的嗓子低低地“嗯”了一声。从此，我身边多了个叫阿弃的少年。他话很少，

但手脚勤快，力气也大。帮我挑货担，看摊子，对付那些想找麻烦的地痞流氓，

都是一把好手。有他在，我省心了不少，生意也做得更安稳了些。

我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的身世，他只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知道他没说实话，

但他眼神清澈，不像奸恶之徒，便也不再追问。乱世飘萍，谁还没点不愿提及的过往？

我们像两只受伤的兽，在寒冷的世间相互依偎取暖。我教他认字算数，

他帮我扛起生活的重担。日子清贫，但有了烟火气，有了牵挂。2 灯会惊魂夜平静的日子，

在我十七岁那年的上元灯节被打破。那夜汴京有灯会，热闹非凡。我和阿弃也收了摊，

随着人流去看热闹。御街上华灯璀璨，游人如织，各式各样的花灯晃得人眼花缭乱。

阿弃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平日里再沉稳，此刻眼里也露出了几分新奇和雀跃。

我们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前停下，我掏钱买了两个，递给他一个。就在他接过糖人的瞬间，

旁边忽然一阵骚动。几匹高头大马护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驶过，行人纷纷避让。

马车帘子被风吹起一角，我无意中瞥见车内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

侧脸在灯影下有些模糊。我没在意，正要叫阿弃继续往前走，却发现他僵在原地，脸色煞白，

握着糖人的手微微颤抖，目光死死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眼神里是刻骨的恐惧和……恨意。

“阿弃？”我轻轻碰了碰他。他猛地回神，糖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吓人：“姐姐，我们回去，现在就走！”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心知必有蹊跷，立刻点头，拉着他挤出人群，快步往家走。一路上，

他都紧绷着，不时回头张望，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我们。直到回到那间破旧的小屋，

关上门，他才像虚脱般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上。“阿弃，到底怎么了？你看见什么了？

”我蹲下身，急切地问。他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惶未定：“那辆车……那个标志……我认得。

”他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他并非完全不记得过去。他原本姓陆，家在江南，

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员。一年前，家中突遭横祸，一群黑衣人闯入，见人就杀。

他被忠心的老仆藏在密室里，才侥幸逃过一劫。他透过缝隙，亲眼看到父母倒在血泊中，

看到那些黑衣人手臂上，都有一个独特的火焰形刺青。而刚才马车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看到了同样的标志。“他们是‘赤焰’的人，”阿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

“是专门替宫里那位……做脏事的。”“宫里那位？”我心头一跳，

隐约触摸到了可怕的真相。阿弃用力点头，却不敢再说下去，只反复道：“姐姐，

他们认出我了，他们一定会来杀我的！我会连累你的！

”看着他那张尚带稚气却写满恐惧的脸，我心中五味杂陈。救他，可能意味着惹上杀身之祸。

不救？我做不到。这一年多的相依为命，我早已把他当成了亲人。我扶住他瘦削的肩膀，

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弃，听着，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不会丢下你不管。

从明天起，你不要再出门摆摊了。我们想办法，离开汴京。”然而，还没等我们准备好离开，

麻烦就找上门了。第二天下午，我独自出摊回来，还没走到巷口，

就看见几个穿着体面、眼神却异常锐利的男人在附近转悠，看似随意，

目光却不时扫向我们小屋的方向。我心中警铃大作，立刻转身，绕到屋子后面，

从一处破损的篱笆钻了进去。阿弃正在灶前烧火，见我脸色不对，立刻站了起来。

“他们找来了。”我压低声音，“前门有人盯着。”阿弃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别慌，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们不确定你在不在里面，暂时不会硬闯。我们等天黑。

”夜幕降临，我让阿弃换上我的一套旧衣裙，用头巾包住头脸，打扮成女子的模样。

然后我们揣上所有的积蓄，从后墙翻出，借着夜色的掩护，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

我们在黑暗的巷道里穿梭，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犬吠和隐约的搜查声。我的心跳得像擂鼓，

手心全是冷汗。阿弃紧紧跟着我，呼吸急促。眼看就要穿过最后一条巷子，

到达城墙根下的一处排水暗渠——那是我平日留心发现的出城路径——前方忽然亮起火光，

几个身影堵住了去路。“小娘子，这是要带着弟弟去哪儿啊？”为首一人慢悠悠地说道，

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撩起袖口，手臂上赫然是一个火焰刺青。我心头一沉，

将阿弃护在身后。“诸位好汉，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姐弟只是普通百姓。

”那人冷笑一声：“普通百姓？陆家的小公子，可是宫里贵人点名要的人。识相的，

就把人交出来，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他话音未落，

我已猛地将旁边堆放的几个破竹筐推倒，砸向他们，同时拉起阿弃，转身就往回跑！“追！

”身后脚步声和呼喝声迅速逼近。我们慌不择路，跑进了一条死胡同。眼看追兵已到巷口，

火光将我们的身影笼罩。阿弃绝望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姐姐，对不起……”就在这时，

旁边一扇不起眼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只苍老的手伸出来，迅速将我们拉了进去，

随即门又被飞快关上。门外，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渐近，又渐渐远去，

似乎没有发现这扇暗门。我们惊魂未定，这才看清拉我们进来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

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道袍，气质清癯。“多谢老丈救命之恩！”我连忙拉着阿弃行礼。

老者摆摆手，目光落在阿弃身上，带着一丝探究和了然：“不必多礼。贫道清虚，在此隐居。

外面那些人，是‘赤焰’吧？”我心中一惊，愈发觉得这老者不简单。阿弃咬了咬牙，

上前一步：“老丈，他们是我我的。晚辈乃原江南道监察御史陆文渊之子陆珩，家中蒙冤，

惨遭灭门，如今被奸人追杀至此。求老丈指点一条生路！”他此刻不再掩饰，

言语间竟有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气度。清虚道长叹了口气：“陆御史的事情，贫道亦有耳闻。

忠良蒙难，令人扼腕。你们此刻出城，难如登天。”他沉吟片刻，道：“若信得过贫道，

可暂在观中躲避。贫道这白云观，虽香火不旺，倒也算个清静之地，等风头过了，再图后计。

”我和阿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如今我们已是穷途末路，

这清虚道长能在危急关头出手相助，或许真是转机。“多谢道长收留！”我们再次深深一拜。

就这样，我们在城西这座破旧的白云观里住了下来。观里除了清虚道长，

只有一个小道童明月。道长不仅通晓医术，似乎还懂些拳脚功夫。

他让阿弃扮作带发修行的小道士，平日跟着明月一起洒扫庭院，读书习字。

我则帮着料理观中的杂事，闲暇时，道长竟也开始教我认字，读些道家典籍和史书杂记。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但我心里清楚，危险并未远离。那些手臂上有火焰刺青的人，

像阴影一样，始终笼罩在心头。3 山中岁月长在白云观住了大半年，

阿弃的气质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那个惶恐惊惧的少年，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书卷气。

清虚道长似乎很欣赏他，时常与他秉烛夜谈，说的多是经史子集、天下大势。我则跟着道长，

囫囵吞枣地读了不少书。从前只觉得识字方便记账，如今却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我知道了朝代更迭，知道了忠奸善恶，也隐约明白了阿弃家遭遇的背后，

可能牵扯着朝堂上惊心动魄的争斗。偶尔，我还会冒险下山，用之前藏起的一点本钱，

做些小买卖，打探外面的消息。汴京城依旧繁华，但暗流涌动。听说皇帝病重，

几位皇子争斗日趋激烈。还听说，北边的敌人又开始蠢蠢欲动。一次，我卖完绣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