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衣王德海顾晏完本完结小说_完本完结小说山河衣(王德海顾晏)

王德海被拖出昭阳殿的当晚，慎刑司的灯火彻夜未熄。

在高无庸派来的心腹太监“协助”下，审讯进行得异常高效。

与预想的顽固不同，王德海的心理防线崩溃得出乎意料的快。

慎刑司那阴森的环境、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对面审讯者毫无感情波动的眼神，都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涕泪横流，不仅痛快地交代了所有贪墨事项，更供出了一个关键人物——京城“永昌”当铺的掌柜，钱老三。

他交代的堕落过程，曲折而充满了人性的挣扎与幽暗，听得记录口供的书记官都暗自心惊下套之人的手段。

一切的开始，源于一年前。

王德海那个自幼被寡母宠坏、好赌成性的亲弟弟，在京城最大的赌坊“千金台”欠下了三千两银子的巨债，被凶神恶煞的打手扣下，扬言三日不还钱便要收尸。

王德海虽有些积蓄，却也不愿为这个屡教不改的弟弟填如此大的窟窿，更怕此事暴露影响自己的前程，正心如油煎，犹豫着是否要壮士断腕时，一个神秘的中间人找上门，引荐了“永昌当铺”的钱老三。

钱老三表现得极为“豪爽”且“善解人意”，不仅立刻出面摆平了赌坊的事，还“好心”借给他弟弟五百两银子做小本生意，拍着胸脯说：“王公公放心，谁没有个难处？

就当交个朋友，绝不叫您为难！”

王德海起初心存警惕，但见对方数月间并无额外要求，弟弟也确实安分了些时日，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甚至对钱老三生出了几分感激。

然而，就在他刚刚放松警惕之时，皇后娘娘为了制衡内府，防止一家独大，开始提拔一些年轻得力的低阶太监，其中两人便被明确安排到了他手下，分明带着栽培和监督之意。

这让多年来稳坐内府头把交椅、自诩为皇后心腹的王德海，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和强烈的失落。

他开始疑神疑鬼，觉得皇后娘娘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是否不再信任他了。

就在他心态失衡、最为敏感多疑的时候，钱老三再次出现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这一次，钱老三带来的不再是帮助，而是晴天霹雳——他弟弟与人合伙贩运的货物在漕运上被扣了，涉嫌夹带私盐，这是掉脑袋的大罪！

对方开价一万两白银才肯放人销案。

王德海如坠冰窟，他无论如何也凑不出这笔钱。

看着面如死灰的王德海，钱老三先是“推心置腹”地表示理解他的难处，话锋随即一转，暗示内府采买油水丰厚，“稍微动动手脚”就能解决眼前的危机，并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见王德海还在忠诚与亲情间痛苦挣扎，钱老三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在他本就动摇的心防上狠狠凿下一击：“王公公，您以为皇后娘娘就真的那么信任您吗？

您可知道，娘娘身边新提拔的那两位，背景可都不简单，青黛姑姑亲自考察良久，将来……怕是都要接替重要位置的……唉，这宫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家人的致命危机、对失去权力的恐惧，以及被背叛的猜疑，在钱老三的精准挑拨和威逼利诱下，交织成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王德海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那条忠于皇后的底线，在极度的恐惧和私心面前，终于彻底崩塌了。

他颤抖着，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伸出了手，第一次在账目上做了手脚。

“起初……起初奴才只是想渡过难关，”王德海在供状上按手印时，手指抖得厉害，声音嘶哑，“奴才想着，等弟弟没事了，就想办法把窟窿填上……”可是，欲望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难关闭。

初时的恐惧过后，看着轻易到手的白花花的银子，想到钱老三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及宫中愈发明显的制衡之势，王德海的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

从最初的被迫无奈，到后来的半推半就，再到最后，他甚至开始主动寻找可以钻营的空子，贪墨的数额也越来越大，手段也越来越熟练。

他利用内府采买的便利，在木材、绸缎、瓷器等项目上以次充好、虚报价格，赚取的差价源源不断地通过钱老三的当铺洗白、流出。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掌控巨额钱财，以及在规则边缘游走的隐秘快感，早己将最初的恐惧和愧疚抛诸脑后。

王德海的供述并未结束，更令人心惊的内容还在后面。

随着他与钱老三的合作日益“默契”，他接触到的信息也不再局限于内府的日常用度。

一次，在钱老三处交接一笔特别巨大的赃款时，钱老三临时被手下叫开。

王德海独自在房内，目光无意间扫过钱老三未及收起的几页散乱账目。

只是短短几瞥，他那颗能坐上内府头把交椅的精明头脑便立刻捕捉到了异常——那上面赫然列着“弓弩配件精铁火器耗材”等项，数额不小，更刺眼的是旁边还标注着几个似是而非的姓名缩写，其中一人，他凭借多年在宫中经营的人脉和对朝中官员的留心，立刻便对应上了兵部武库司的一位郎中！

内府的钱，怎么会流向军械？

还牵扯到兵部的官员？

王德海心中大惊，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钱老三回来时，王德海己强自镇定，但他细微的神色变化或许未能完全掩饰。

钱老三眼神闪烁，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好账本，笑着解释：“王公公莫惊，这都是些旧账，帮朋友周转一下，与您无关。”

但这欲盖弥彰的态度，反而让王德海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他的聪明此刻成了他的煎熬。

他完全明白自己卷入了何等危险的境地。

他试图旁敲侧击，钱老三却瞬间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阴冷：“王公公是聪明人，当知有些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别忘了，您弟弟的命，可还在别人手里攥着，您自己的前程，乃至身家性命，也都系于此。”

冰冷的威胁，加上之前钱老三助其弟“解决”私盐案子时展现的惊人能量，让王德海彻底闭上了嘴。

他的精明让他看清了深渊，却也让他失去了跳出去的勇气。

与此同时，在后续的接触中，王德海还从钱老三偶尔的牢骚和零碎话语中，拼凑出一些模糊的信息——钱老三似乎与江南的一些商号有着不浅的联系，抱怨过“南边儿”要钱要得急，规矩还多。

这些信息碎片，连同那骇人的军械线索，让王德海寝食难安，却也只能死死埋在心底。

口供与证据在天亮时分被迅速整理出来，送到了卫华英的案头。

昭阳殿内，晨光熹微。

顾元嘉早起向母后请安，见殿内气氛不同往日，青黛姑姑和婉娘面色凝重，她便乖巧地立在母亲身侧，不敢打扰。

卫华英逐字逐句地看着供词，当看到王德海心态的转变，尤其是那些指向军械、兵部乃至模糊涉及江南和私盐的线索时，她的眼神微凝，随即恢复平静，江南的事情她早有预料，但是……，只是指尖在“兵部武库司”几个字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青黛，”她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让我们安插在京城各处的人手，立刻去找钱老三。”

虽然她心知可能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是！”

青黛领命，立刻转身安排。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青黛便回来禀报，神色带着一丝无奈：“娘娘，我们的人晚了一步。

永昌当铺昨夜子时左右走了水，火势很大，钱老三……没能逃出来。

顺天府的人己经在处理了。”

子时？

正是王德海招供之时。

卫华英眉梢微挑。

这灭口的速度，倒是利落。

她并不意外，反而觉得对方如此急切地斩断线索，正说明其心虚。

“可还有发现？”

“火场烧得很干净，没留下什么。

不过我们的人在查访时，听说钱老三前些日子与几个有江南口音的人来往甚密。”

江南…… 卫华英心中冷笑，果然如此，就不知到底是故布疑阵还是确有其事了。

“婉娘，”她看向掌管文书的女官，“将王德海涉及军械、兵部以及私盐的供述，一并整理密封派人送达陛下。”

她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什么牛鬼蛇神。

无论如何，此事己远超宫内倾轧的范畴，牵扯之深、之广，己非她一人之力能够穷究。

她睁开眼，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清明与锐利。

御书房内。

顾晏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高无庸和赵肃的禀报。

内容与卫华英所知大同小异，同样强调了钱老三的“及时”自尽，以及那隐约指向江南的模糊线索。

“死了？”

顾晏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卫华英派人送来的供述上。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无论对方是谁，这般藏头露尾，又如此迅捷地斩断线索，都足以证明其能量与野心。

“陛下，刑部和大理寺那边……”高无庸请示道。

“照常去办。”

顾晏下令，“将王德海案涉及军械、私盐部分，明发刑部与大理寺，着他们严查。

至于钱老三‘自尽’一案，并案处理。”

明线上的调查必须继续，这是态度，也是施加压力。

“是。”

高无庸退下拟旨。

顾晏的目光转向阴影中的赵肃。

“赵肃。”

“奴才在。”

“让你的人，顺着‘江南’这条线去查，但眼睛要放亮些。”

顾晏意味深长地说道，“看看是谁，急着把这顶帽子扣上来。

真正的毒蛇，往往藏在最意想不到的草叶之下。”

“奴才明白。”

赵肃领命，无声退下。

帝后二人虽未及沟通，却己在各自的领域布下罗网。

王德海案看似以主犯伏诛、从犯落网而告终，但一场更深、更暗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

水面之下，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