淄川城北十里,有一条河,当地人叫它“黑水河”。河水终年墨绿,深不见底,即使盛夏正午,阳光也照不透水下三尺。老人们说,河底下通着冥府,溺死的人多了,怨气沉在水底,把水都染黑了。故而,除了少数像许弄舟这样不信邪、或者不得不靠河吃饭的渔夫,少有人在天黑后靠近这里。
许弄舟的名字是他那读过几天蒙学的父亲取的,取“弄潮扁舟”之意,可惜他这辈子还没弄明白潮水,倒是在这死气沉沉的黑水河里,熬干了大半辈子的力气。
今夜无月,只有几颗寒星疏疏落落地钉在夜幕上。河风带着湿冷的寒意,钻进他打了补丁的旧夹袄里。他提着那盏光线昏黄、随时可能熄灭的油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惯常停船的河湾。乌篷船像一只疲倦的水鸟,静静偎在岸边,船底摩擦着鹅卵石,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空气里弥漫着河泥的腥味、水草腐烂的微臭,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这不是体感的冷,而是一种仿佛能渗进骨头缝里的寒意。许弄舟缩了缩脖子,将渔网和那个油光锃亮的红漆酒葫芦放在一块相对干燥的大青石上。
他没有急着撒网,而是先拔开了酒葫芦的塞子。一股浓郁的高粱酒香瞬间逸散,奇异地冲淡了些许河边的阴寒。他并非自己先饮,而是郑重地将清冽的酒液,呈一条细线,缓缓倾倒在河岸与河水交接的湿泥地上。
“河里的朋友,”他对着漆黑如墨的河面低声念叨,声音在寂静中传开,显得有些空洞,“天黑了,水底下更冷吧?请你们喝口酒,驱驱寒……望行个方便,让我捞点鱼虾,换些米粮,也望各位……安住水下,莫要惊扰。”
这习惯,始于三年前的一个雨夜。那晚他什么都没打到,却总感觉船边有水声,隐约似有手在拍打船帮,回头却只有涟漪。他心里发毛,鬼使神差地将带来的半壶酒倒进了河里。那之后,虽不说网网丰收,但总能有些收获,比那些时常空手而归的同行强上不少。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他夜渔前必行的仪式。
祭奠完毕,他才就着油灯坐下,就着咸菜疙瘩,自斟自饮起来。烈酒入喉,一股暖流从胃里扩散开,稍稍驱散了周身的寒意与孤寂。四野阒然,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水流永恒的呜咽,还有水下偶尔传来的、说不清是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弄出的细微响动。
油灯的光晕在黑暗中顽强地撑开一小片昏黄的区域,光线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许弄舟有时会觉得,那黑暗是有生命的,正在无声地凝视着这片微弱的光明,以及光明中的他。
几碗酒下肚,胆气壮了些,他拿起渔网,走到水边,用力撒了出去。网沉入水底,带起一圈涟漪。他耐心等待片刻,开始收网。手里沉甸甸的,似乎有了收获。他心中一喜,用力拉拽。
网出了水,却只见一堆纠缠的水草和几块烂木,一条鱼的影子也无。那沉甸感,来自水草和河泥。
许弄舟皱了皱眉,没太在意。打渔本是看天吃饭,空网也是常事。他收拾好渔网,准备换个地方再试。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水声传来。
“哗……啦……”
不同于鱼跃的清脆,这声音更粘稠,更缓慢,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极深的水下,缓缓浮上来,或者……正涉水而来。
许弄舟动作一顿,猛地抬头,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紧。他举高油灯,昏黄的光线努力投向声音传来的下游方向。那里是芦苇最茂密的地方,黑影幢幢,什么也看不清。
水声停了。
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有风声、水声。
也许是大鱼,或者是水獭。他试图安慰自己,但握着灯竿的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
突然,下游芦苇丛深处,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枯枝被踩断。
许弄舟浑身汗毛倒竖,低喝一声:“谁?谁在那里!”
没有回应。
芦苇丛却轻轻晃动起来,由远及近。
一个模糊的黑影,从芦苇丛的阴影里,慢慢走了出来,踏入油灯光晕勉强能及的边缘。
那是一个少年。
看身形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件深色的、湿透了的粗布短衫,紧紧贴在单薄的身上,不断往下滴着水。裤子也湿漉漉的,勾勒出瘦削的腿部线条。他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河滩鹅卵石上,悄无声息。他的头发乌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在跳动的灯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青灰。
最让许弄舟心头一凛的是少年的眼睛。
极黑,极深,像两口幽深的古井,倒映着油灯微弱的光芒,却没有任何温度。那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许弄舟脸上,然后又移向他放在青石上的酒葫芦,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渴望,以及一种……非人的空洞。
许弄舟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跟踩进浅水里,冰凉的河水浸湿了破旧的草鞋。这少年出现得太过诡异,这身湿透的打扮,这死寂无声的步伐,还有那异常的脸色和眼神……
“你……你是人是鬼?”许弄舟声音发紧,握着酒葫芦的手微微颤抖。他想起关于黑水河的种种传说,想起那些溺死的水鬼寻找替身的乡野怪谈。
少年似乎被他的问题惊扰,微微偏了偏头,水滴从他发梢滑落。他张了张嘴,发出一个极其干涩、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
“……冷。”
只有一个字,带着水汽浸透的湿冷和沙哑。
许弄舟看着他不断滴水的衣衫和微微发抖的单薄身体那颤抖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再看看他苍白脸上那近乎纯粹的对“温暖”的渴求,心中的恐惧竟被一股强烈的怜悯压下去几分。也许,只是个落水的可怜人?
他强自镇定,咽了口唾沫,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和些:“小哥,你这是……掉河里了?快过来烤烤火……”话说出口才想起,自己根本没生火。
他犹豫了一下,举起手中的酒葫芦:“要不……先喝口酒,暖暖身子?”
少年漆黑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那光芒转瞬即逝,快得让许弄舟以为是错觉。他没有动,只是依旧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望着许弄舟,像是在确认什么。
许弄舟壮着胆子,将酒葫芦往前递了递。
少年这才缓缓抬起脚,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声音,踩在石子上,也没有常人该有的趔趄或不适。他在许弄舟面前三步远处停下,伸出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接过了酒葫芦。
他的手很冰,触碰到许弄舟的手指时,那股寒意让许弄舟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少年似乎毫无所觉,举起酒葫芦,仰头便灌了一大口。他喝得有些急,透明的酒液从他嘴角溢出,沿着苍白瘦削的下巴滑落,混入脖颈处湿透的衣领里,消失不见。
喝完,他放下酒葫芦,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那青灰的死气,似乎淡去了一丝,但苍白依旧。
“多谢。”他将酒葫芦递回,声音依旧干涩,但似乎顺畅了一点。
许弄舟接过酒葫芦,指尖残留着对方冰冷的触感。他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但这少年除了出现方式诡异、体寒异常外,目前看来并无恶意。
“坐吧。”许弄舟指了指旁边一块稍微小点的石头,“这鬼天气,河里更冷吧?”他试探着问。
少年依言坐下,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得近乎刻板。他没有回答关于河水冷热的问题,只是沉默地坐着,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滴着水珠。
许弄舟也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步的距离,一时无话。只有河水流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许弄舟又喝了一口酒,试图驱散那萦绕不去的寒意和不安。他偷偷打量着身边的少年。湿透的衣衫紧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清晰的骨骼轮廓。他赤着的双脚沾着泥泞和水渍,皮肤同样苍白,脚踝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的落水者该有的样子。落水者会惊慌,会恐惧,会寻求帮助,而不是这样……死寂般的平静。
“你……”许弄舟张了张嘴,想问他的名字,从哪里来,为何落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少年却忽然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再次看向许弄舟空荡荡的渔篓,然后缓缓转向下游漆黑一片的河面。
“你……没打到鱼。”少年陈述道,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许弄舟苦笑一下:“是啊,今晚运气不好,网网落空。”
少年沉默了片刻,忽然站起身。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微的僵硬感。
“请让我,”他转向许弄舟,漆黑的眼瞳在灯光下仿佛两个漩涡,“去下游,为你驱赶鱼群。”
话音未落,他不等许弄舟回应,便转身,步履轻捷得近乎飘忽,沿着河滩,迅速消失在下游浓重的黑暗里。
许弄舟猛地站起,想叫住他,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驱鱼?他如何去驱?
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窜上脊梁。他怔怔地望着少年消失的方向,那黑暗仿佛一张巨兽的嘴,吞噬了一切光线和声音。
手中的油灯,火苗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冷风吹拂。
许弄舟突然意识到,今晚这例行公事的酹酒,可能真的引来了些什么。而那个消失在黑暗中的苍白少年,他的承诺,带来的会是满筐的渔获,还是无法预知的……灾厄?
河风呜咽,吹得他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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