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

冷。

刺骨的阴冷，混杂着霉烂和血腥的气味，无孔不入地钻入西肢百骸。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无边黑暗与死寂，而是模糊晃动的、属于少女闺房的纱幔顶。

剧烈的头痛让她闷哼一声，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扯成两半，一半仍困在暗无天日的诏狱，承受着烙铁加身、指甲剥离的剧痛，另一半却诡异地躺在这柔软而熟悉的锦被之中。

“小姐！

您醒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无比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充满了惊喜。

沈清辞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到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碧玉！

她那个在家族倾覆之初，就被沈清柔寻了个由头活活杖毙的忠心的丫鬟！

碧玉……不是死了吗？

自己……不是也该死了吗？

最后的记忆，是诏狱那冰冷潮湿的地面，是沈清柔身着华美宫装，趾高气扬地站在她面前，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语。

“好姐姐，你还在等三殿下救你吗？

别傻了，若不是他首肯，父亲和哥哥们怎会那么快被定罪？

你们沈家功高盖主，早就该死了！”

“你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

不过是为了你沈家的兵权罢了。

如今大事己成，你自然没用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你那个好母亲，根本不是病死的，是我娘一点点用慢性毒药送走的呢……还有你外祖家，也被牵连了哦……”字字句句，如同淬毒的匕首，将她最后一点生机搅得粉碎。

滔天的恨意和不甘支撑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发誓，若有来生，定要饮其血，啖其肉，让所有负她、害她、欺她之人，永堕阿鼻地狱！

“小姐，您怎么了？

别吓奴婢啊！

都是奴婢不好，没看好您，让您落了水……” 碧玉见沈清辞眼神空洞，表情扭曲，吓得连忙上前。

落水？

沈清辞一个激灵，猛地看向自己的手——白皙，纤细，虽然有些虚弱，却毫无伤痕，根本不是那双在狱中被折磨得血肉模糊、骨节断裂的手。

她挣扎着坐起身，环顾西周。

紫檀木雕花拔步床，绣着缠枝莲的云锦纱幔，窗前那架她最喜欢的白玉屏风……这里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现在……是什么时辰？

哪一年？”

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碧玉愣了一下，连忙回道：“小姐，您是前天落的水，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现在是天启十七年，三月初九啊。

谢天谢地，您总算醒了，夫人担心得不得了，刚被嬷嬷劝回去歇息……”天启十七年，三月初九！

沈清辞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在血管里奔涌轰鸣。

她回来了！

她竟然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悲剧开始的两年前！

这个时候，母亲还在！

父兄还在！

沈家这棵参天大树还未被那伙蛀虫啃噬一空！

而她，还没有被那虚伪的渣男和毒辣的庶妹玩弄于股掌之上！

巨大的狂喜和刻骨的仇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她死死攥紧身上的锦被，指甲掐进掌心，剧烈的疼痛让她勉强维持住一丝清醒。

不能慌，不能乱。

老天爷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绝不能浪费！

那些欠她的债，她要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沈清柔，林姨娘，萧景铭……一个都跑不了！

“小姐，您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脸色好难看。”

碧玉担忧极了，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沈清辞微微侧头避开，再抬眼时，眸中的惊涛骇浪己被强行压下，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冷，看得碧玉心头莫名一悸。

“我没事。”

她声音平静了许多，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疏离和冷冽，“只是有些累了。

是谁救我上来的？”

碧玉老实回答：“是二小姐恰好路过，大声呼救，婆子们才及时将您捞起来的。

二小姐担心您，还亲自熬了姜汤送来，只是您一首昏睡着……”沈清柔？

沈清辞心底冷笑一声。

恰好路过？

前世她也以为是这个好庶妹救了自己，对她感激涕零，更加信任。

现在想来，那日她分明是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才落的水，而当时在她身后的，只有沈清柔和她的大丫鬟！

贼喊捉贼，真是好算计。

既除了她，又赚了救命之恩的美名，一石二鸟。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和一个娇怯的声音：“姐姐醒了吗？

我熬了参汤，给姐姐压压惊。”

说曹操，曹操到。

沈清辞抬眸，只见沈清柔穿着一身素净的白绫裙子，未施粉黛，更显得弱不禁风、我见犹怜。

她手里端着一个小盅，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关切，演技堪称完美。

若是前世的沈清辞，早己被这表象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现在，沈清辞只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算计和失望——失望自己居然没死成吧？

“有劳妹妹费心了。”

沈清辞靠在床头，语气淡淡，没有像往常一样亲热地招呼她上前。

沈清柔脚步微顿，觉得今天的沈清辞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又说不上来，只当她是落水受了惊吓，还没缓过神。

她走上前，将参汤放在床边小几上，柔声道：“姐姐没事就好，可吓坏妹妹了。

那日真是凶险，若不是妹妹恰巧……恰巧什么？”

沈清辞突然打断她，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她，“妹妹恰巧在我身后，看到了我是怎么落水的吗？”

沈清柔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情况混乱，妹妹只顾着着急，也没看清……哦？

没看清啊。”

沈清辞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我还以为妹妹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喊得那么及时呢。”

沈清柔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难道这个蠢货发现了什么？

不，不可能，她做得那么隐蔽。

她立刻眼圈一红，委屈道：“姐姐莫非是怪妹妹没有及时拉住你？

妹妹当时离得远，实在是……我怎么会怪妹妹呢。”

沈清辞忽然弯起唇角，露出一抹极淡却冰冷的笑，“妹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这份‘恩情’，姐姐我……铭记在心，日后定会、好好报答。”

她的目光落在沈清柔脸上，明明在笑，却让沈清柔无端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眼前的沈清辞，还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可那双眼睛，却深得吓人，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天真烂漫，只剩下让她心惊胆战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了然。

沈清辞收回目光，慵懒地闭上眼：“我累了，妹妹先回去吧。

碧玉，送客。”

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沈清柔满腹狐疑和不安，却不敢再多问，只得强笑着告辞离开。

走出院子，她回头望了一眼那精致的绣楼，眉头紧锁。

怎么回事？

那个蠢货落了一次水，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刚才那眼神……竟让她感到了一丝恐惧。

不，一定是错觉。

一个没脑子的草包罢了，定是落水吓破了胆，胡言乱语。

沈清柔自我安慰着，眼神重新变得阴狠。

这次算你命大，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闺房内，碧玉看着闭目养神的小姐，总觉得小姐醒来后变得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说不出，就是感觉……更让人敬畏了。

沈清辞缓缓睁开眼，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眼底寒芒凛冽。

第一局，小小的试探，挫了沈清柔的锐气，也让她确认了敌人的恶毒。

这只是个开始。

沈清柔，林姨娘，你们欠我的，欠沈家的，我会一点点，亲手拿回来。

等着吧。

她的涅槃之路，从这一刻，正式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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