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岑晚结婚第五年,她怀孕了。我捏着那张孕检单,指尖冰凉。“邝彻,
你听我解释……”她嘴唇哆嗦,脸色惨白。我笑了,把单子折好放进口袋。“生下来。
”我说,“我养。”她不知道,我出差提前回来,在门外听完了她和情夫的所有情话。
更不知道,我手里捏着能让那男人倾家荡产的证据。第一章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闷在耳朵里。
邝彻靠着头等舱冰凉的舷窗。窗外是翻滚的云海,灰白,厚重,无边无际。
像一块巨大的裹尸布。他闭上眼。五个小时前,纽约的谈判桌上,
他刚用最锋利的条款撕碎了对手最后的防线。合同签了。
一笔天文数字的利润即将注入他公司的账户。本该是胜利的滋味。可舌尖只有铁锈般的腥气。
空姐甜腻的声音在广播里响起,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飞机即将降落。邝彻睁开眼,
眼底一片沉寂的深潭。他解开西装外套唯一的一颗纽扣,动作有些僵硬。
手指碰到口袋里的硬物。一个丝绒小盒子。里面是一对钻石耳钉。
岑晚喜欢这种亮晶晶的小东西。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快到了。他提前结束行程,想给她个惊喜。
惊喜。他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
黑色宾利慕尚无声地滑入别墅区。车轮碾过湿漉漉的柏油路面,几乎没有声音。
司机老陈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老板。邝彻的脸隐在车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光影里,看不真切。
只有下颌线绷得死紧,像拉满的弓弦。“邝总,到了。”老陈停稳车,低声说。“嗯。
”邝彻推开车门。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湿冷,瞬间灌满他的西装。他没停顿,
大步走向那栋熟悉的、灯火通明的房子。那是他和岑晚的家。五年前,
他亲手把钥匙交到她手里。她笑得像只偷到蜜的猫。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玄关里异常清晰。客厅里亮着暖黄的落地灯,电视开着,
放着吵闹的综艺节目,却没有人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水味,
混杂着……一种陌生的、属于男性的、带着侵略性的古龙水气息。
邝彻的脚步顿在玄关的阴影里。像一尊突然凝固的雕像。声音是从二楼的主卧传来的。
女人的声音。他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此刻却像淬了蜜的毒针,穿透厚重的门板,
扎进他的耳膜。“……嗯…别闹……”岑晚的声音黏腻得能拉出丝,
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慵懒又放纵的娇媚,“……他?还在纽约呢……合同签得顺利,
但也得再耗几天……烦死了……”一个男人低沉的笑声响起,模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讨厌!”岑晚咯咯地笑起来,像一串被摇响的银铃,“……怕什么?他那个工作狂,
眼里只有他的报表和合同……哪会想到提前回来?……再说了,
这房子隔音好得很……”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床垫弹簧不堪重负的呻吟。“想我没?
”男人的声音清晰了些,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得意。
“想……想死了……”岑晚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溺水的猫,
“……比那个木头强一万倍……他懂什么情趣?
……整天就知道冷着张脸……抱我都像在签合同……”“那……我们给他个‘惊喜’?
”男人的笑声里充满了恶意的狎昵。“什么惊喜?”岑晚的声音带着好奇的喘息。
“给他……留个种?”男人压低了声音,却像惊雷一样炸在邝彻耳边,
“……让他养着……想想就他妈刺激……”“你坏死了!”岑晚娇嗔着,
声音却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不过……好像……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那么忙……好糊弄……”后面的话,邝彻听不清了。血液冲上头顶,
又在瞬间冻结。他站在玄关冰冷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上,脚下像生了根。
客厅电视里夸张的笑声尖锐地刺过来。那对钻石耳钉的盒子棱角,深深硌进他紧握的掌心,
几乎要嵌进肉里。木头?冷着脸?签合同?好糊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
烫在他心口最深处。五年的婚姻,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原来在她眼里,
是这么一副令人作呕的图景。他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
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丝绒盒子掉落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轻响。他看也没看,转身。
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重新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隔绝了里面令人作呕的声响,也隔绝了他过去五年精心构筑的、名为“家”的幻象。
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他走到别墅前院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砖墙,点燃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点在浓稠的夜色里明明灭灭。尼古丁辛辣的味道冲进肺腑,
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邝总?”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干练沉稳的男声,是他的首席助理,林锐。
二十四小时待命。“林锐。”邝彻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结了冰的湖面,“查个人。
名字可能叫‘阿哲’或者类似发音。最近几个月,频繁接触岑晚。
重点查她常去的那家‘云顶’会所。还有,她名下所有信用卡、银行流水,近半年的,
异常支出,全部调出来。现在就要。”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林锐跟了邝彻七年,
太了解老板这种平静下蕴含的恐怖风暴。“明白,邝总。半小时内给您初步报告。”“嗯。
”邝彻掐灭了烟蒂,火星在皮鞋底下碾成齑粉。他抬头,
望向二楼那扇拉着厚重窗帘、透出暧昧暖光的窗户。眼神比这深秋的夜风还要冷冽。惊喜?
他扯了扯嘴角。好。那就看看,最后是谁的惊喜。第二章邝彻在车里坐了一夜。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车窗开了一条缝,冷风灌进来,吹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林锐的效率极高。不到半小时,一份加密的初步报告就发到了他的邮箱。报告很薄,
信息却像淬毒的针。目标人物:周哲。二十七岁。无业。或者说,
职业是“云顶”会所的资深男公关。花名“阿哲”。照片上的男人有一张堪称漂亮的脸,
桃花眼,嘴角天生带着点玩世不恭的弧度。很符合某些空虚贵妇的审美。
岑晚是“云顶”的VIP。近三个月,消费记录激增。尤其是每周三下午,
固定开一间顶层的“水云间”套房,一待就是三四个小时。账单挂的是她的副卡。金额不菲。
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地下车库,岑晚的白色保时捷旁,周哲搂着她的腰,低头吻她。
另一张,酒店后门,周哲送她出来,手不安分地滑进她的大衣口袋。最后一条,是昨天下午。
岑晚独自去了一家私立妇产医院。挂号记录:早孕检查。邝彻盯着手机屏幕。
幽蓝的光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
冰原之下,是即将喷发的、毁灭一切的熔岩。天快亮时,
那辆骚包的亮黄色跑车才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出别墅车库,消失在晨雾里。
邝彻又等了十分钟,才推开车门。一夜未眠,他的脚步依旧沉稳,只是周身散发的寒气,
让清晨微凉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输入密码,开门。
屋里还残留着那股甜腻香水和古龙水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他径直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灌了几口。冰冷的水流滑过喉咙,压下胃里翻腾的恶心。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岑晚穿着丝质睡袍下来了。头发有些凌乱,
脸上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红晕,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看到站在厨房中岛旁的邝彻,
她明显吓了一跳,脚步顿住,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阿……阿彻?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强挤出笑容,“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不是说还要几天吗?”邝彻放下水瓶,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像手术刀,
冰冷,精准,不带任何感情地解剖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提前结束了。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想你了。”岑晚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睡袍的腰带。她快步走过来,试图像往常一样扑进他怀里撒娇:“哎呀,
吓我一跳!回来也不说一声……” 她伸出手臂。邝彻不着痕迹地侧身,避开了她的拥抱,
走到咖啡机旁。“喝咖啡吗?”他问,背对着她,开始操作机器。动作流畅,
仿佛刚才的回避只是无意的转身。岑晚的手臂僵在半空,尴尬地收了回来。
她看着邝彻挺拔却透着疏离的背影,心里那点不安像藤蔓一样疯长。他知道了?不可能!
他刚回来……她强自镇定,走到中岛另一边,拉开椅子坐下。“好啊,给我也来一杯。
”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纽约顺利吗?累坏了吧?”“还好。”邝彻简短地回答。
咖啡机发出低沉的嗡鸣,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他拿出两个杯子,倒满。
把其中一杯推到岑晚面前。深褐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微微晃动。岑晚端起杯子,
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太烫,她差点吐出来,又硬生生咽下去,烫得喉咙发痛。
“那个……”她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眼神飘向别处,“阿彻,
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说。”邝彻端起自己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
滚烫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痛感。他抬眼看她,眼神深不见底:“嗯?
什么事?”岑晚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抬起头,
脸上努力堆砌出一种混合着羞涩和喜悦的表情,手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
“我……我怀孕了。”她看着邝彻的眼睛,声音带着刻意的甜腻和期待,“阿彻,
我们要有孩子了!”厨房里一片死寂。只有咖啡机冷却时发出的轻微“嘶嘶”声。
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洁的台面上投下道道冰冷的栅栏阴影。邝彻端着咖啡杯的手,
纹丝不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惊喜,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只是静静地看着岑晚,看着她脸上那层精心涂抹的、虚假的幸福油彩。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得无比漫长。岑晚脸上的笑容开始僵硬。
她预想过邝彻的反应。他可能不会像普通男人那样狂喜,但至少会有一丝惊讶,一丝动容,
或者……一丝属于父亲的温情?而不是现在这样,像在看一个拙劣表演的小丑。
那冰冷的审视让她心底发寒。“阿彻?”她试探着又叫了一声,声音里的甜腻快挂不住了,
“你……不高兴吗?”邝彻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放下咖啡杯。杯底接触大理石台面,
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高兴。”他开口,
声音平直得像一条冻僵的河,没有任何起伏。他绕过中岛,走到岑晚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岑晚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邝彻伸出手。
不是拥抱,不是抚摸她的肚子。他的手指,修长、冰冷,带着薄茧,
精准地探向她睡袍的口袋。岑晚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按住口袋。“你……”已经晚了。
邝彻的手指夹住了一个小小的、塑料质地的长条状物体,抽了出来。一根验孕棒。
清晰的、刺目的两道红杠。他捏着那根小小的塑料棒,举到眼前,在晨光里仔细地看了看。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他的目光从验孕棒上移开,
重新落在岑晚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我的?”他问。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狠狠砸在岑晚的心上。第三章“我的?”两个字。轻飘飘的。
却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凿穿了岑晚强撑的镇定。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眼睛因为极度的惊恐而睁得极大,
死死盯着邝彻手里那根小小的验孕棒,仿佛那是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阿彻……你……你听我解释……”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下意识地往后缩,
脊背撞在冰冷的椅背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想的哪样?”邝彻打断她,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出她仓皇失措的影子,
像照妖镜一样,让她无处遁形。他捏着验孕棒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出青白色。
“我……”岑晚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猛地站起来,
想去抢那根验孕棒,“给我!你把它给我!”邝彻手臂一抬,轻易地避开了她。他个子很高,
岑晚穿着拖鞋,只勉强到他胸口。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和一丝……冰冷的嘲弄。“解释?”他微微歪了下头,
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像锋利的刀片划开冰面,“解释你肚子里这个,
是哪个野男人的种?解释你每周三下午在‘云顶’的‘水云间’,跟那个叫周哲的鸭子,
都干了些什么‘正事’?”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岑晚的心脏。她如遭雷击,
身体晃了晃,差点瘫软下去。他知道了!他全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提前回来……难道昨晚……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你……你昨晚……”她惊恐地看着他,声音破碎不堪。“嗯。”邝彻淡淡地应了一声,
算是回答。他不再看她那张失魂落魄的脸,目光落在手里的验孕棒上,
两根刺目的红杠在晨光下显得无比讽刺。“周哲?阿哲?名字倒挺顺口。他让你很满意?
比我这块‘木头’强一万倍?”“不!不是的!阿彻!”岑晚彻底崩溃了,眼泪汹涌而出,
她扑上来,死死抓住邝彻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西装布料里,“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是一时糊涂!是他勾引我的!他花言巧语……我……我鬼迷心窍了!你原谅我!
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我……我马上去打掉!我保证!我保证以后……”“打掉?
”邝彻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冰冷,
没有一丝温度,听得岑晚毛骨悚然。他抬起另一只手,用两根手指,
嫌恶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他的力气很大,岑晚被他掰得手指生疼,
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为什么要打掉?”邝彻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件令人作呕的垃圾,
语气却平静得可怕,“生下来。”岑晚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什……什么?”“我说,”邝彻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生、下、来。”他往前逼近一步,
岑晚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气逼得连连后退,直到腰抵在冰冷的厨房中岛边缘,退无可退。
“生下来,我养。”邝彻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微微俯身,凑近岑晚惨白如纸、泪痕交错的脸,近得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冰冷的倒影。
“我要你,”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而清晰,如同宣判,“把这个野种,
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我要你,每天挺着这个肚子,待在这个房子里。我要你,
清清楚楚地记住,你肚子里揣着的,是什么东西。
”“不……你不能这样……”岑晚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这比打她骂她更让她绝望百倍!这是钝刀子割肉!是把她钉在耻辱柱上日日凌迟!“我能。
”邝彻直起身,语气恢复了那种令人心寒的平淡。他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慢条斯理地将那根验孕棒折好,动作仔细得像在对待一份重要的文件,
然后放进了自己西装内侧的口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里,
还放着那个装着钻石耳钉的、被遗忘的丝绒盒子。“从今天起,你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准去。
”他转身,走向客厅,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手机交出来。家里的座机,
我会处理。需要什么,告诉张妈。”张妈是家里的住家保姆。“邝彻!你不能关着我!
你这是非法拘禁!”岑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尖声叫道,试图冲过去。邝彻脚步顿住,
没有回头,只丢下一句冰冷的话:“你可以试试报警。或者,
联系你那个‘强一万倍’的阿哲,看他有没有本事,从我这里把你,还有他那个野种,
弄出去。”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走向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咔哒”一声关上,
落锁。彻底隔绝了岑晚绝望的哭喊和捶门声。书房里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拉着,一片昏暗。
邝彻走到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坐下。他没有开电脑,只是静静地坐在宽大的皮椅里,
像一尊沉入黑暗的雕像。许久,他拉开左手边最底下的一个抽屉。里面没有文件,
只放着一个老旧的、边缘磨损的皮质笔记本。他把它拿出来,放在光洁的桌面上。
封皮是深棕色的,没有任何标识,只有经年累月摩挲留下的痕迹。他翻开笔记本。
里面不是日记,
而是一页页密密麻麻的数字、日期、公司名称、人名、项目代号……有些地方用红笔圈出,
有些用黑笔划掉。像一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密码本,记录着他这些年,在商海沉浮中,
交易、对手的致命把柄、以及……一些“朋友”无意中透露的、足以让他们身败名裂的秘辛。
他的手指划过那些冰冷的字符,最终停留在其中一页。上面有一个名字,
被红笔圈了起来:周振业。后面跟着一个公司名称:振业建材。再后面,
是一串复杂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像银行账号,又像某种密钥。
邝彻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重重地敲了敲。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残酷、毫无温度的弧度。
周哲?阿哲?很好。他拿起桌上的座机,拨通了林锐的号码。“是我。
”他的声音在昏暗的书房里响起,平静得可怕,“目标锁定。周哲的父亲,
振业建材的周振业。把他公司所有的底,给我掀开。
尤其是税务、环保、还有他那个在城西的‘优质’楼盘。我要最硬的料。最脏的料。
”“另外,”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阴沉的天色上,“联系‘云顶’的老板。告诉他,
他手下有个叫周哲的‘头牌’,我很‘欣赏’。让他‘好好关照’一下。
关照到……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第四章厚重的书房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也隔绝了主卧方向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啜泣和捶打声。邝彻坐在宽大的皮椅里,
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桌上的老式台灯拧亮了一盏,昏黄的光晕只照亮了桌面的一角,
将他半边脸隐在更深的阴影里。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
屏幕上是一份加密邮件,来自林锐。
近三年的财务报表扫描件、几份关键合同的复印件、以及几张偷拍的工地照片——污水横流,
建材随意堆放,安全网破破烂烂。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料很足,硬菜在锅里炖着,
火候快到了。‘云顶’那边已‘关照’到位。”邝彻的指尖在冰冷的鼠标上轻轻敲击着。
他点开那些财务报表,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快速掠过那些经过精心粉饰的数字。
虚增的利润,隐藏的负债,
关联交易的猫腻……这些在专业审计师眼里或许需要时间挖掘的漏洞,
在他眼中却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他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振业建材。
周振业。一个靠着早年胆大和钻营政策空子起家的暴发户。这几年房地产行业下行,
他那点家底早就被掏空了,全靠银行输血和民间高利贷吊着命。外表光鲜,内里早就烂透了。
而那个被他宝贝儿子周哲引以为傲的、在城西开发的所谓“高端品质楼盘”——“云栖苑”,
更是从拿地开始就充满了权钱交易的腐臭味。环保测评?那是用钱砸出来的纸。工程质量?
偷工减料是常态。周哲能在“云顶”那种销金窟混得风生水起,挥金如土,
靠的就是他老子这根摇摇欲坠的朽木。现在,邝彻要做的,就是轻轻推上一把。
他关掉财务文件,点开那几张工地照片。污水肆流的基坑,锈迹斑斑的钢筋,
敷衍了事的安全措施……每一张,都是足以引爆舆论的炸弹。他移动鼠标,
将这些照片和几份关键合同扫描件,拖进一个新建的加密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字很简单:“礼物”。做完这一切,他拿起桌上的手机。屏幕干干净净,
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信息。岑晚的手机被他收走了,家里的座机线路也暂时切断了。
那个被他圈养在华丽牢笼里的女人,此刻大概正被恐惧和绝望啃噬着心脏吧?
还有她肚子里那个不该存在的孽种……邝彻的眼神暗了暗,
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暴戾的情绪在眼底深处掠过,快得抓不住。他很快压了下去,
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他拨通了林锐的电话。“老板。”林锐的声音立刻传来。
“东西收到了。”邝彻的声音透过电波,依旧没什么温度,“‘云栖苑’的‘料’,
再加点猛火。找几个‘苦主’,要嗓门大、会哭惨的。让他们去工地‘讨薪’,动静闹大点。
联系几家‘热心’的媒体,提前打好招呼,照片拍漂亮些。”“明白。”林锐心领神会。
所谓“苦主”,自然是安排好的演员。所谓“热心媒体”,自然是收了钱的喉舌。
目的只有一个,把“云栖苑”的脓疮彻底捅破,暴露在阳光下。“周振业那边,
”邝彻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最近是不是在跟‘信达’谈一笔过桥贷?
”“是,老板。金额不小,两个亿。抵押物就是‘云栖苑’那块地和在建工程。
‘信达’的刘总,有点犹豫,嫌风险高,还在压价。”林锐的情报网极其高效。“嗯。
”邝彻应了一声,语气平淡无波,“你去找刘总。告诉他,这笔贷款,我邝彻个人,
给他做无限连带责任担保。”电话那头,林锐明显吸了一口气。无限连带责任担保!
这意味着,如果周振业还不上钱,邝彻就得用自己的全部身家去填这个窟窿!
这风险……太大了!“老板,这……”林锐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迟疑。“照做。
”邝彻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告诉刘总,条件只有一个,贷款必须尽快放给周振业。
越快越好。”林锐沉默了两秒,迅速恢复了专业:“是,老板!我马上去办!”挂了电话,
书房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台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邝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无限连带责任担保?听起来像是把脖子伸进了绞索。但他比谁都清楚,周振业拿到这笔钱,
只会像输红了眼的赌徒,疯狂地投入那个早已注定崩塌的“云栖苑”项目,试图最后一搏。
而邝彻要的,就是让他把这笔“救命钱”,彻底变成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把他自己,
连同他那个宝贝儿子,一起埋葬。至于风险?邝彻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弄。
他手里捏着周振业致命的把柄,捏着“云栖苑”随时可以引爆的炸弹。这笔贷款,
周振业根本没机会花完,更没机会赖掉。他邝彻的担保,不过是一张催命符,
加速周振业走向毁灭的进程。“笃笃笃。” 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邝彻睁开眼,眼底一片寒潭。“进。”门被推开一条缝,
张妈那张老实巴交、带着忧虑的脸探了进来。“先生……太太她……一直哭,
也不吃东西……这样下去,身体……还有孩子……” 她欲言又止,
显然被主卧那边的动静吓坏了。邝彻的目光扫过去,没什么情绪:“把饭送进去。告诉她,
孩子要是出了半点差池,”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我让她,还有她那个姘头,
一起下去陪葬。”张妈浑身一哆嗦,脸都白了,连忙点头:“是……是,先生!
” 她飞快地关上门,脚步声慌乱地远去了。邝彻重新闭上眼。黑暗中,
岑晚那张惨白的、绝望的脸,和周哲那张漂亮却令人作呕的脸,交替浮现。
他放在扶手上的手,缓缓收紧,骨节发出轻微的脆响。哭?不吃东西?这才刚刚开始。
他要他们流的血,还远远不够。第五章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粘稠而压抑地流淌。
别墅成了华丽的坟墓,死气沉沉。岑晚被彻底囚禁在这座坟墓里。手机被没收,
座机成了摆设,网络被切断。她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只剩下每天送饭、打扫时眼神躲闪、大气不敢出的张妈。最初的哭闹、歇斯底里,
在邝彻绝对冰冷的沉默和那句“陪葬”的威胁下,变成了绝望的死寂。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大部分时间蜷缩在卧室的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偶尔,
她会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神空洞,里面翻涌着恐惧、憎恨,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腹中孽胎的厌恶。邝彻要她生下这个孩子,
这比杀了她更让她痛苦。这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背叛和耻辱。邝彻的生活却似乎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早出晚归,
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只是回家的时间更晚,身上的烟味更重,眼神也更冷,
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扫过岑晚时,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她只是空气里的一粒尘埃。
他不再踏入主卧一步,晚上就睡在书房那张宽大的皮沙发上。岑晚试过哀求,
试过在走廊上堵他,试过用最卑微的姿态乞求他放自己出去,哪怕只是去打掉孩子。
回应她的,永远是他冰冷的侧影和一句毫无波澜的“回房去”。她甚至尝试过绝食。
但张妈会准时把饭菜端进来,然后战战兢兢地转述邝彻的话:“先生说,您不吃,
他就让医院的人带着设备来家里,给您输营养液。让您……好好养胎。”她彻底绝望了。
邝彻是认真的。他要她活着,清醒地、痛苦地活着,直到生下这个孩子,
直到她在这日复一日的凌迟中彻底疯掉。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这座活死人墓之外,
一场针对周哲父子的风暴,正以惊人的速度酝酿、成型。“云栖苑”工地上的“讨薪”风波,
在几家“热心”媒体的推波助澜下,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炸开了锅。
衣衫褴褛的“农民工”举着血泪控诉的牌子,堵在工地门口哭天抢地的照片,
登上了本地新闻的头版头条。标题触目惊心:《黑心开发商拖欠血汗钱,
“品质楼盘”竟是豆腐渣?》紧接着,网络上开始疯传“云栖苑”工地的内部照片和视频。
污水横流的基坑,锈蚀的钢筋,如同虚设的安全网……更有“内部人士”匿名爆料,
揭露周振业在项目审批、环保测评、材料采购等环节的重重黑幕,
直指其官商勾结、偷工减料、罔顾人命。舆论哗然。唾骂声如同海啸,
瞬间淹没了振业建材的官网和所有公开平台。愤怒的已购房业主聚集到售楼处,
拉横幅要求退房赔偿。原本就犹豫的潜在买家更是望风而逃。周振业焦头烂额。
他一边疯狂地砸钱公关删帖,一边气急败坏地命令工地停工整顿,试图平息众怒。然而,
就在这风口浪尖上,他翘首以盼的“救命稻草”——“信达”的那笔两亿过桥贷款,
终于批下来了!“周总!钱到了!钱到了!”财务总监几乎是冲进他的办公室,
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周振业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一亮,像濒死的野兽看到了猎物。
他一把抢过银行到账通知的打印件,看着上面那一长串的零,
连日来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有了这笔钱,就能暂时堵上高利贷的窟窿,
就能给那些闹事的“刁民”发点钱打发掉,就能……让“云栖苑”这个项目起死回生!
他仿佛看到了翻盘的希望。“快!立刻!把欠那些工人的工资,先发一部分!堵住他们的嘴!
还有,通知项目部,立刻复工!给我赶进度!一定要在年底前把预售证给我拿下来!
”周振业挥舞着拳头,声音嘶哑地咆哮着。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云栖苑”重新开盘,
购房者蜂拥而至,资金回笼,他周振业再次挺直腰杆的场景。他完全没注意到,
或者说刻意忽略了,财务总监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忧虑。这笔钱,
是邝彻用个人无限连带责任担保换来的。这就像一颗裹着糖衣的毒药。而此刻,
在城市的另一端,那个销金窟“云顶”会所深处,周哲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自从那天被邝彻“关照”过后,他的“职业生涯”就急转直下。
先是莫名其妙被几个出手阔绰的老主顾疏远、拉黑。接着,
会所里最严苛、最挑剔的“妈妈桑”开始频繁地“关照”他,
派给他的客人不是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就是极其难缠、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他稍有微词或服务“不到位”,轻则被扣钱,重则被当众训斥,颜面扫地。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他感觉有人在盯着他。无论他走到哪里,
似乎都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他试过换地方,试过请假躲起来,
但只要他还在这个城市,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挥之不去。他给岑晚打电话,永远是关机。
去她常去的地方蹲守,也一无所获。岑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巨大的压力和恐惧让周哲变得暴躁易怒,疑神疑鬼。他不敢再轻易接客,收入锐减。
而习惯了挥霍的他,信用卡账单已经堆积如山。他只能硬着头皮,
再次去找他那个正被舆论风暴裹挟的老子要钱。“爸!再给我转五十万!我急用!
”周哲冲进周振业刚拿到贷款、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办公室,开口就是要钱,语气理所当然。
周振业正被一堆焦头烂额的文件包围,看到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五十万?你当老子是印钞机?你看看外面!
公司都快让人骂倒闭了!老子刚弄来的钱是救命的!不是给你拿去花天酒地的!”“我不管!
”周哲也急了,他感觉那暗处的眼睛越来越近,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我就要五十万!
现在就要!你不给我,我就……我就把你那些破事都抖出去!”“你!
”周振业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烟灰缸就砸了过去,“你个畜生!滚!给我滚出去!
”烟灰缸擦着周哲的头皮飞过,砸在后面的墙上,碎裂开来。周哲吓得一缩脖子,
看着父亲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知道这次是真的榨不出油水了。他恨恨地瞪了周振业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