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裂隙代码

雨丝像被揉碎的荧光灯管，斜斜地扎进新海市的肌理里。

林默站在“蜂巢”大厦第73层的边缘，指尖抵着冰凉的防弹玻璃，

玻璃外是翻滚的霓虹云海——红的、蓝的、紫的光带在雨幕中晕染，

将这座钢铁森林浸泡成一锅沸腾的电子浓汤，何其宏伟，何其悲哀。

在他的视网膜上正跳动着一行行绿色代码，那是“普罗米修斯”系统的底层逻辑在流窜。

就在三天前，他还只是个蜷缩在出租屋角落的代码幽灵，

靠破解企业防火墙倒卖数据为生；而现在，他是新海市数十亿人口口中的“光”，

是那个在“灰潮”病毒吞噬全球网络时，用一串即兴编写的补丁扼住了灾难咽喉的人。

“林先生，议会的专车已在楼下等候。”耳麦里传来秘书程式毫无波澜的电子音，

“他们希望您能在tonight今夜的‘新纪元庆典’上，正式接受‘守护者’勋章。

”林默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但面部肌肉像是生了锈的齿轮，

卡在一个介于抽搐和僵硬之间的弧度。

视网膜上的代码突然扭曲成一张脸——那是三天前死于灰潮病毒的小女孩，

她举着半块融化的电子糖，眼睛里流淌着绿色的数据流，“哥哥，为什么不救我？

”他猛地后退，后背撞在金属书架上，哗啦啦的声响中，

一堆芯片和数据晶片刻着“已销毁”字样的残骸滚落一地。这些是他过去的“战利品”，

现在却像无数只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系统错误。”他低声说，伸手按住太阳穴。

那里植入了一块黑市买的神经接驳器，劣质的线路时不时会引发幻觉。但这一次，

幻觉太过真实，

真实到他能闻到小女孩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他在废弃医院的数据库里见过的味道，

她叫安安，七岁，在灰潮爆发时，她的家庭医疗舱因为网络瘫痪而停止供氧。“林先生？

”秘书程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杂音。“告诉他们，我五分钟后下去。

”林默深吸一口气，走到洗手台前。镜子里的男人面色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

左眼的虹膜因为神经接驳器的辐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银灰色。他打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在脸上，却冲不散视网膜上残留的绿色残影。新海市的雨总是带着一股铁锈味，

像是这座城市在无声地流血。林默坐在议会专车的后座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全息广告牌。

曾经，这些广告牌上充斥着各种奢侈品广告和虚拟偶像的笑脸；现在，

它们几乎都换成了他的脸——银灰色的左眼，苍白的皮肤，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下方滚动着一行字：“我们的救世主，林默。”“救世主”，多么沉重的字眼。

林默想起三天前的那个夜晚，他正躲在“垃圾巷”的一个废弃服务器机房里，

试图破解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数据库。突然，整个网络世界陷入一片混乱，

防火墙像纸糊的一样被撕裂，无数终端设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他的神经接驳器传来剧烈的刺痛，眼前的代码变成了一团乱麻。那就是灰潮病毒，

一种由未知势力投放的网络武器，它能自我复制，吞噬一切数据，

甚至能通过神经接驳器影响人类的大脑，导致使用者陷入癫狂或直接死亡。

在最初的十二个小时里，全球有超过一亿人死于灰潮引发的各种事故和骚乱。

林默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是求生的本能，

也许是神经接驳器在剧痛中产生的异常反应，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脑子里闪过无数破碎的代码片段。那些他过去用来窃取数据的黑客技术，

那些被他视为生存工具的灰色知识，在那一刻突然汇聚成一股洪流。

他编写的补丁并非完美无缺，甚至可以说粗糙得可笑。它没有彻底清除灰潮病毒，

只是暂时冻结了它的复制能力，在网络世界筑起了一道脆弱的堤坝。但就是这道堤坝，

给了人类喘息的机会。当议会的特遣队找到他时，他正蜷缩在服务器堆里，浑身被冷汗浸透，

神经接驳器的接口处渗出了血丝。他以为自己会被当成黑客抓起来，

毕竟他过去的“业绩”足够把他送进最高安全级别的监狱。但特遣队的队长却向他敬了个礼，

说：“林先生，您拯救了世界。”拯救世界？林默觉得这四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他心口发疼。他想起安安，想起那些在灰潮中死去的人，

他们的脸在他的视网膜上交替闪现，与绿色的代码交织在一起。

他不过是个恰好站在风口上的小偷，却被推上了神坛。专车驶入议会大厦的地下车库，

林默在保镖的簇拥下走进电梯。电梯的镜面倒映出他的身影，

也倒映出保镖们一丝不苟的表情。他们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那种眼神让他感到窒息。

“林先生，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议会发言人陈道站在电梯口等他，

脸上挂着标准的政客式微笑，“全球有超过五十亿人在收看直播，他们都在等待着您的出现。

”林默点点头，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被走廊墙壁上的全息壁画吸引了。

壁画上描绘着新海市的发展史，从最初的小渔村，到后来的工业重镇，再到现在的科技巨城。

每一个时代都有英雄，他们的名字被刻在壁画的角落，接受后人的瞻仰。

“您的名字也将刻在这里。”陈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中带着一丝羡慕，

“您会成为新海市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之一。”林默突然笑了，笑声干涩而短促，

像生锈的门轴在转动。“陈先生，您知道吗？

一个人将成为救世主时和他被推上断头台时的感觉，其实没什么两样。

”陈道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常态。“林先生真会开玩笑。

您现在拥有的是无上的荣耀和权力，整个世界都在您的脚下。”“荣耀和权力？

”林默的目光扫过走廊尽头的聚光灯，那光芒刺眼得让他有些眩晕，

“它们不过是更精致的枷锁而已。”庆典现场设在议会大厦的中央广场，

数万民众冒着雨聚集在这里，他们的脸上带着狂热的表情，手中挥舞着印有林默头像的旗帜。

广场中央的全息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灰潮病毒爆发时的混乱景象，

以及林默编写补丁时的监控画面——那是特遣队在服务器机房拍到的，画面里的他衣衫褴褛，

眼神涣散，像个疯子。但在民众眼中，这就是英雄的模样。他们需要一个救世主，

一个能在未知的恐惧中为他们带来希望的符号。而林默，恰好成了这个符号。

当林默走上主席台时，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林默！林默！

”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样拍打着主席台。林默站在麦克风前，

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他们的脸在霓虹灯光下显得模糊而扭曲，

像一群在狂欢中失去理智的幽灵。他的神经接驳器又开始隐隐作痛，

视网膜上的绿色代码再次活跃起来，这一次，它们组成了一行字：“你逃不掉的。

”“逃不掉什么？”林默低声问，声音被淹没在欢呼声中。是逃不掉救世主的光环，

还是逃不掉过去的罪孽？他想起自己曾经窃取过医院的数据库，

个重病患者因为无法及时调取病历而延误了治疗；他想起自己曾经黑进过一家孤儿院的系统，

只为了骗取那点微不足道的捐款。那些被他遗忘在角落的记忆，此刻却像灰潮病毒一样，

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理智。陈道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示意他该发言了。林默深吸一口气，

按下了麦克风的开关。他的声音通过全息扩音器传遍了整个广场，

甚至传到了新海市的每一个角落。“我不是救世主。”他说，声音沙哑而坚定。

全场的欢呼声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陈道。“灰潮病毒还没有被清除，

它只是在沉睡。”林默继续说道，他的眼神扫过台下的人群，“未知带来的不仅是敬畏，

还有恐惧。我们现在所拥有的和平，不过是恐惧暂时蛰伏的假象。”“林先生，

您……”陈道试图阻止他，但林默没有理会。“我只是一个黑客，一个小偷。

”林默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激动，“我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我没有拯救世界，我只是碰巧延缓了毁灭的脚步。”他的视网膜上，

安安的脸再次出现，这一次，她的眼睛里不再是数据流，而是冰冷的泪水。“哥哥，

你说的是真的吗？”“是真的。”林默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我对不起你，

对不起所有因为我的自私而受到伤害的人。”台下开始出现骚动，有人在窃窃私语，

有人脸上露出了困惑和怀疑的表情。陈道的脸色变得惨白，他对着耳麦急促地说着什么，

显然是在采取应急措施。“未知的恐惧从未离开过我们。”林默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

“灰潮病毒是未知，我也是未知。你们把我当成光，可你们知道光的背后是什么吗？

是更深的黑暗。”突然，广场的全息屏幕闪烁了一下，

画面切换成了林默过去的犯罪记录——他破解防火墙的代码，他倒卖数据的交易记录，

他甚至还有过一次因为非法植入神经接驳器而被拘留的经历。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紧接着是愤怒的咆哮。“骗子！”“他是个黑客！”“把他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