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后,小姨后悔了小说

1 潮湿的阁楼十五岁生日那天，我在阁楼的木箱底找到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老槐树下笑，

怀里抱着个皱巴巴的婴儿——那是刚满月的我。她的眉眼和我现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

像两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开，最后连在了一起。“又在翻这些破烂。

”小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她穿着我的高中校服，袖口卷到手肘，

露出半截苍白的小臂，上面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像片没长开的云。我赶紧把照片塞回木箱，

盖上盖子时，指甲蹭到箱角的铜锁，疼得缩了手。小姨倚在门框上，头发乱糟糟地搭在肩上，

手里捏着个空酒瓶，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滴，在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今天开学，

你忘了？”她踢了踢脚下的空易拉罐，发出刺耳的声响，“王老师昨天打电话来，

说你摸底考又是年级倒数。”我没说话，弯腰去捡书包。阁楼的地板被踩得咯吱响，

墙角的蜘蛛网沾着灰尘，在穿堂风里轻轻晃。这里是我的房间，

也是这个家唯一属于我的地方。三年前妈妈车祸去世后，小姨就成了我的监护人。

她那时刚从大学毕业，抱着我在葬礼上哭得直打嗝，说以后会好好照顾我。可现在，

她的“好好照顾”，是把我丢在阁楼，自己在楼下的卧室里喝到天亮。“对了，

”她突然开口，声音轻飘飘的，“晚上有个饭局，你自己随便吃点。”我背着书包下楼时，

客厅的茶几上堆着外卖盒子，苍蝇在上面嗡嗡地飞。玄关的镜子蒙着层灰，我照了照，

里面的少年瘦得像根豆芽菜，领口洗得发白，眼神里的怯懦像藏不住的水渍。走到楼下，

王老师的车已经等在巷口。她摇下车窗，看到我时皱了皱眉：“念念，你小姨呢？

昨天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学校吗？”“她……不舒服。”我攥紧书包带，指尖掐进掌心。

王老师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上车吧。这次摸底考的卷子，

我给你分析分析。”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我缩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老槐树。

树影落在王老师的侧脸，她鬓角的白发像撒了把盐。她是妈妈的老同学，也是这个城市里，

除了阁楼里的老照片，唯一还会提起妈妈的人。“念念，”她突然开口，

“你小姨……是不是又喝酒了？”我点点头，又赶紧摇摇头。王老师没再说话，

只是把车里的音乐调小了些。是首很老的歌，女歌手的声音温柔得像流水，

唱着“时光一去不复返，往事只能回味”。我想起昨晚，小姨又喝醉了，坐在楼梯上哭，

说对不起我妈妈。她说她本来有机会去北京读研的，是妈妈非要她留下来，

说家里不能没有她。她说她恨妈妈，也恨我。那些话像冰锥，扎进我心里，冻得我一夜没睡。

2 没寄出去的信开学第一周的班会课，班主任让每个人写封信给“最重要的人”。

我握着笔，盯着信纸上的横线，看了半天，也想不出该写给谁。写给妈妈吗？

可我不知道她在哪个世界，收不收得到信。写给小姨吗？我怕她看了会更烦我，

会把信揉成一团，扔进满是空酒瓶的垃圾桶。最后，我在收信人那里，写下了“未来的我”。

我写道：“你现在过得好吗？是不是离开了那个总是弥漫着酒气的家？

是不是有了自己的房子，不用再住阁楼？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妈妈？”写完最后一个字，

下课铃响了。我把信折成小小的方块，塞进校服口袋，指尖碰到里面的照片——早上匆忙间，

我还是把妈妈的照片带了出来。放学时，天空飘起小雨。我没带伞，缩在教学楼的屋檐下，

看着同学被家长接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江念！”我抬起头，

看到陆明宇举着伞跑过来。他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全校女生暗恋的对象，篮球打得好，

成绩也好，笑起来的时候，左边有个小小的梨涡。“没带伞？”他把伞往我这边倾斜了些，

雨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我送你回家吧。”我摇摇头：“不用了，我家不远。

”“不远也会淋湿啊。”他不由分说地把伞塞到我手里，自己冲进雨里，

“我家就在前面那条街，先走了！”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我捏着那把印着小熊图案的伞，

突然觉得手心有点烫。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伞，也是第一次，有人在下雨天，

记得我没带伞。回到家时，小姨居然没在喝酒。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屏幕上是份简历，应聘的是北京一家设计公司。“你回来了。”她头也没抬，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我明天去北京面试。”我愣在门口，雨伞上的水滴在地板上，

洇出深色的圆点。她要走了？那我怎么办？“王老师说你这次摸底考进步了。”她突然开口，

声音有点不自然，“冰箱里有饺子，你自己煮点吃。”我没说话，转身去了厨房。

煮饺子的时候，我看着锅里翻滚的白胖子，突然想起妈妈以前总说，饺子要煮三滚，才好吃。

那时候，小姨也会在旁边帮忙，一边包一边笑，说妈妈煮的饺子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可现在，

妈妈不在了，小姨也要走了。晚上，我躺在阁楼的木板床上，听着楼下的动静。

小姨在收拾行李，拉链的声音拉得很长，像根绷紧的弦。我摸出白天写的信，

借着窗外的月光，又读了一遍。“未来的我，如果你真的离开了那个家，记得要好好吃饭，

别像现在这样，总是饿肚子。记得要好好睡觉，别像小姨那样，把自己熬得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记得……别恨她，她可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我。”写完，

我把信塞进床板的缝隙里。那里已经塞了很多信，都是这三年来，我写给自己的。

3 空荡的房子小姨走的那天，没跟我说再见。我早上醒来时，楼下的客厅空荡荡的，

她的行李箱不见了，茶几上的空酒瓶被收走了，连地板上的水渍都擦得干干净净。

只有玄关的鞋柜上，放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上面是她歪歪扭扭的字：“钱在抽屉里，

自己照顾好自己。”我捏着那张纸条，手指抖得厉害。原来她真的走了，走得这么干脆，

像从来没有来过我的生活。那天放学，陆明宇又在教学楼门口等我。他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

见我过来，递了一串给我：“给，庆祝你进步。”冰糖在阳光下闪着光，我咬了一口，

甜得发腻，却又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怎么了？不开心？”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点担忧。

“我小姨……走了。”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去北京了。”陆明宇没说话，

只是把另一串糖葫芦也塞到我手里：“没关系，以后我陪你回家。”接下来的日子，

我开始自己照顾自己。早上煮鸡蛋，中午在学校食堂吃，晚上要么泡方便面，

要么去楼下的面馆吃碗阳春面。王老师偶尔会来看看我，给我带些她做的红烧肉，

说我太瘦了，要多吃点。陆明宇每天都陪我放学，我们一起走在巷子里，

看老槐树叶绿了又黄，听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吆喝。他会跟我说学校的趣事，

说他打篮球时崴了脚，说他爸又给他报了奥数班。我也会跟他说妈妈，

说她以前总爱把我架在脖子上，说她做的红烧肉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你妈妈一定很爱你。

”有一次，他突然说。我点点头，眼眶有点热。是啊，妈妈很爱我，可她不在了。

小姨也曾经说过爱我，可她走了。期末考试，我考进了年级前五十。

王老师在班会上表扬了我，说我是“逆袭的黑马”。放学时，陆明宇拿着我的成绩单，

笑得比我还开心：“江念，你太厉害了！我请你去吃冰淇淋！”冰淇淋店的空调很足，

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陆明宇突然说：“江念，我喜欢你。

”我的勺子“当”地一声掉在碗里，冰淇淋溅了出来。他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像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从第一次看到你在阁楼窗口发呆的时候，就喜欢了。”我愣住了。

他居然知道我住阁楼？“我家就在你家对面那栋楼。”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晚上总能看到你房间的灯亮到很晚。”那天的雨下得很大，我们撑着同一把伞回家。

伞很小，他的半边肩膀都淋湿了，却还是把伞往我这边倾斜。走到巷口时，他突然停下来，

轻轻抱了抱我：“江念，以后有我呢。”他的怀抱很温暖，像冬天里的热水袋。

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突然觉得，原来被人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