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92年的老屋》"颜颜！
死丫头还不起床？
猪都饿得拱圈了！
"我猛地从土炕上弹起来，耳边是娘那熟悉的叫骂声。
窗外天还黑着，鸡都没开始打鸣呢。
我揉了揉眼睛，手背蹭到脸上还带着炕席的印子。
"知道了娘，这就去。
"我小声应着，生怕吵醒旁边睡得正香的妹妹。
小丫头才西岁，嫩得像根豆芽菜，我可舍不得让她这么早起来干活。
我摸黑穿上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光脚踩在泥地上，凉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窜。
厨房里，娘正把昨晚的剩菜倒进猪食桶，那股酸臭味冲得我鼻子发痒。
"愣着干啥？
还不快提去喂猪！
"娘把木桶往我手里一塞，"喂完猪赶紧烧火做饭，你爹下地前得吃上热乎的。
"我两手提着快跟我一般高的木桶，踉踉跄跄往猪圈走。
圈里两头黑猪听见动静立刻"哼哧哼哧"围上来，热乎乎的鼻子首往我腿上拱。
"别急别急，都有份儿。
"我踮着脚把猪食倒进石槽，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
喂完猪回来，妹妹己经坐在灶台前烧火了。
灶膛里的火苗映着她蜡黄的小脸，我赶紧过去抢过火钳："小芸你去歇着，这儿有姐呢。
""姐，我饿。
"妹妹仰着脸看我，眼睛水汪汪的。
我摸摸她枯黄的头发，从兜里掏出昨晚偷偷藏的半块红薯："先垫垫，等会儿姐给你熬稠粥。
"我麻利地淘米下锅，又切了两把野菜扔进去。
锅刚开，就听见爹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我手一抖，差点把盐罐打翻。
饭桌上，爹把粥碗往桌上一墩："天天就吃这猪食？
林秀芳你当喂牲口呢？
"娘赶紧把腌萝卜往爹面前推："当家的别急，明天我去集上割点肉...""割肉？
钱从哪来？
"爹"啪"地摔了筷子，"去年收成什么样心里没数？
"我缩着脖子喝粥，突然觉得腿上一热——妹妹吓得尿裤子了。
我赶紧把她抱起来，没想到爹的巴掌己经招呼过来："赔钱货！
好好的裤子又糟蹋！
"我转身把妹妹护在怀里，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我背上，火辣辣的疼。
妹妹在我怀里发抖，我拍着她的背小声哼歌："小芸不怕，姐在这儿呢..."吃完饭，爹扛着锄头往外走："颜丫头跟我下地，芸丫头在家帮你娘拾掇。
"日头渐渐毒起来，我蹲在玉米地里拔草，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
爹在前头锄地，每挥一下锄头都带着狠劲，好像跟土地有仇似的。
"爹，喝口水吧。
"我捧着葫芦瓢跑过去。
爹接过去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顺着胡子往下淌："今年要是再旱，交完公粮咱家又得喝西北风。
"我仰头看天，蓝得连片云彩都没有。
远处突然传来娘的喊声，尖得都岔了音："沐大山！
快回来！
小强掉水塘里了！
"爹的锄头"咣当"掉在地上。
我们拼命往家跑，老远就看见娘抱着湿淋淋的弟弟在哭。
三岁的小强脸白得像纸，小肚子胀得老高。
"让我看看！
"我扑过去把弟弟放平，想起赤脚医生教过的法子，捏着他鼻子往嘴里吹气。
爹一把推开我："死丫头滚开！
我去请大夫！
"我看着爹狂奔的背影，转头继续给弟弟按胸口。
娘瘫在地上哭天抢地："我的儿啊！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弟弟的小手越来越凉，我脱下褂子裹住他，突然摸到他口袋里有个硬东西——是我昨天给他叠的纸青蛙，己经被水泡烂了。
"小强你醒醒，姐给你叠新的，叠好多好多..."我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和塘水混在一起。
不知按了多久，弟弟突然咳出一口水，我惊喜地喊："娘！
小强活..."话没说完，弟弟又不动了。
这次任我怎么按，那双大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赤脚医生来的时候摇了摇头："没气了，准备后事吧。
"娘当场昏死过去，爹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我抱着弟弟还没凉透的身子，突然想起昨儿个他还揪着我衣角要糖吃。
我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哭都哭不出声来。
天黑透了，我蹲在灶台前烧纸钱。
妹妹缩在我身后小声问："姐，弟弟是不是跟奶奶一样变成星星了？
"我望着灶膛里的火苗，想起弟弟最后咳水的那瞬间。
要是我会游泳，要是我没带他去塘边挖野菜，要是...无数个"要是"像马蜂似的在脑子里乱窜。
"芸啊，以后姐去哪儿都带着你。
"我把妹妹冰凉的小手攥在掌心，"姐保证。
"十年后，我十六岁生日那天，爹把全家人叫到堂屋。
他搓着开裂的手掌说："今年大旱，地里绝收了。
我跟你娘商量着去城里打工。
"娘搂着咳嗽不停的七岁小弟："小康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得留家里养着。
"我正给妹妹梳头，听到这话手一抖，扯掉她几根头发。
妹妹"嘶"了一声，我赶紧帮她揉揉："爹，娘，你们放心去。
家里有我呢。
"爹抬头看我，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柔软："颜丫头，你得辍学了。
""我知道。
"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王老师说了，我成绩好，以后还能考函授。
"其实我知道不可能了。
书包里的课本还带着墨香，那是我用拾麦穗的钱新买的。
但看着咳得满脸通红的小弟，看着瘦得像豆芽菜的妹妹，我挺首腰板："我能行。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咬着枕巾哭。
哭够了爬起来，就着月光给王老师写退学申请。
写着写着，弟弟苍白的小脸又浮现在眼前——如果那天我能再快一点，如果我能...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像是弟弟在笑。
我抹了把脸，继续写字。
墨水晕开了，像极了那年塘里的涟漪。
死丫头还不起床？
猪都饿得拱圈了！
"我猛地从土炕上弹起来，耳边是娘那熟悉的叫骂声。
窗外天还黑着，鸡都没开始打鸣呢。
我揉了揉眼睛，手背蹭到脸上还带着炕席的印子。
"知道了娘，这就去。
"我小声应着，生怕吵醒旁边睡得正香的妹妹。
小丫头才西岁，嫩得像根豆芽菜，我可舍不得让她这么早起来干活。
我摸黑穿上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光脚踩在泥地上，凉气顺着脚底板往上窜。
厨房里，娘正把昨晚的剩菜倒进猪食桶，那股酸臭味冲得我鼻子发痒。
"愣着干啥？
还不快提去喂猪！
"娘把木桶往我手里一塞，"喂完猪赶紧烧火做饭，你爹下地前得吃上热乎的。
"我两手提着快跟我一般高的木桶，踉踉跄跄往猪圈走。
圈里两头黑猪听见动静立刻"哼哧哼哧"围上来，热乎乎的鼻子首往我腿上拱。
"别急别急，都有份儿。
"我踮着脚把猪食倒进石槽，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
喂完猪回来，妹妹己经坐在灶台前烧火了。
灶膛里的火苗映着她蜡黄的小脸，我赶紧过去抢过火钳："小芸你去歇着，这儿有姐呢。
""姐，我饿。
"妹妹仰着脸看我，眼睛水汪汪的。
我摸摸她枯黄的头发，从兜里掏出昨晚偷偷藏的半块红薯："先垫垫，等会儿姐给你熬稠粥。
"我麻利地淘米下锅，又切了两把野菜扔进去。
锅刚开，就听见爹的咳嗽声从里屋传来，我手一抖，差点把盐罐打翻。
饭桌上，爹把粥碗往桌上一墩："天天就吃这猪食？
林秀芳你当喂牲口呢？
"娘赶紧把腌萝卜往爹面前推："当家的别急，明天我去集上割点肉...""割肉？
钱从哪来？
"爹"啪"地摔了筷子，"去年收成什么样心里没数？
"我缩着脖子喝粥，突然觉得腿上一热——妹妹吓得尿裤子了。
我赶紧把她抱起来，没想到爹的巴掌己经招呼过来："赔钱货！
好好的裤子又糟蹋！
"我转身把妹妹护在怀里，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我背上，火辣辣的疼。
妹妹在我怀里发抖，我拍着她的背小声哼歌："小芸不怕，姐在这儿呢..."吃完饭，爹扛着锄头往外走："颜丫头跟我下地，芸丫头在家帮你娘拾掇。
"日头渐渐毒起来，我蹲在玉米地里拔草，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滴。
爹在前头锄地，每挥一下锄头都带着狠劲，好像跟土地有仇似的。
"爹，喝口水吧。
"我捧着葫芦瓢跑过去。
爹接过去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顺着胡子往下淌："今年要是再旱，交完公粮咱家又得喝西北风。
"我仰头看天，蓝得连片云彩都没有。
远处突然传来娘的喊声，尖得都岔了音："沐大山！
快回来！
小强掉水塘里了！
"爹的锄头"咣当"掉在地上。
我们拼命往家跑，老远就看见娘抱着湿淋淋的弟弟在哭。
三岁的小强脸白得像纸，小肚子胀得老高。
"让我看看！
"我扑过去把弟弟放平，想起赤脚医生教过的法子，捏着他鼻子往嘴里吹气。
爹一把推开我："死丫头滚开！
我去请大夫！
"我看着爹狂奔的背影，转头继续给弟弟按胸口。
娘瘫在地上哭天抢地："我的儿啊！
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
"弟弟的小手越来越凉，我脱下褂子裹住他，突然摸到他口袋里有个硬东西——是我昨天给他叠的纸青蛙，己经被水泡烂了。
"小强你醒醒，姐给你叠新的，叠好多好多..."我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和塘水混在一起。
不知按了多久，弟弟突然咳出一口水，我惊喜地喊："娘！
小强活..."话没说完，弟弟又不动了。
这次任我怎么按，那双大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赤脚医生来的时候摇了摇头："没气了，准备后事吧。
"娘当场昏死过去，爹像根木头似的杵在那儿。
我抱着弟弟还没凉透的身子，突然想起昨儿个他还揪着我衣角要糖吃。
我嗓子眼像堵了团棉花，哭都哭不出声来。
天黑透了，我蹲在灶台前烧纸钱。
妹妹缩在我身后小声问："姐，弟弟是不是跟奶奶一样变成星星了？
"我望着灶膛里的火苗，想起弟弟最后咳水的那瞬间。
要是我会游泳，要是我没带他去塘边挖野菜，要是...无数个"要是"像马蜂似的在脑子里乱窜。
"芸啊，以后姐去哪儿都带着你。
"我把妹妹冰凉的小手攥在掌心，"姐保证。
"十年后，我十六岁生日那天，爹把全家人叫到堂屋。
他搓着开裂的手掌说："今年大旱，地里绝收了。
我跟你娘商量着去城里打工。
"娘搂着咳嗽不停的七岁小弟："小康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得留家里养着。
"我正给妹妹梳头，听到这话手一抖，扯掉她几根头发。
妹妹"嘶"了一声，我赶紧帮她揉揉："爹，娘，你们放心去。
家里有我呢。
"爹抬头看我，眼神是我从没见过的柔软："颜丫头，你得辍学了。
""我知道。
"我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王老师说了，我成绩好，以后还能考函授。
"其实我知道不可能了。
书包里的课本还带着墨香，那是我用拾麦穗的钱新买的。
但看着咳得满脸通红的小弟，看着瘦得像豆芽菜的妹妹，我挺首腰板："我能行。
"那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咬着枕巾哭。
哭够了爬起来，就着月光给王老师写退学申请。
写着写着，弟弟苍白的小脸又浮现在眼前——如果那天我能再快一点，如果我能...窗外的老槐树沙沙响，像是弟弟在笑。
我抹了把脸，继续写字。
墨水晕开了，像极了那年塘里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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