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得化不开。
沈家老宅深处，那间被誉为“婚房”的卧室内，空气凝滞，落针可闻。巨大的水晶吊灯没有打开，只余墙角一盏落地灯，晕开一圈昏黄的光弧，勉强照亮床头一隅。
沈肆坐在阴影里的沙发上，身形挺拔，却像一尊被时光遗忘的雕塑。他穿着昂贵的丝绸睡袍，指尖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了蜷，然后抬起，拿起床头柜上早已备好的一张A4打印纸，递给刚洗漱完、正擦着湿漉漉头发的苏桃。
动作标准，如同完成一项既定程序。
纸上只有三个冰冷的宋体字：
安静点。
苏桃停下擦头发的动作，毛巾随意搭在肩上，接过那张纸。她歪着头，发梢的水珠滴落，在米白色的地毯上洇开一个小圆点。她看了看纸，又抬眼看了看灯影昏暗处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忽然，她眼睛弯了起来，像是盛进了窗外漏进来的零星月光。
她没像预想中那样点头或是沉默，反而伸出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沿着纸张中线对折，压平，再翻折机翼，动作行云流水。几秒钟功夫，一张冷硬的“告诫”就变成了一架尖头的纸飞机。
她举起它，对着灯光眯起一只眼瞄了瞄，然后转向沈肆，手腕轻轻一扬。
纸飞机乘着气流，歪歪扭扭，却目标明确地撞上沈肆睡袍的前襟，力道轻得近乎调戏，最后软绵绵地滑落在他腿边。
沈肆垂眸，看着那架“坠机”的纸飞机，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苏桃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满室的沉寂，带着点狡黠的笑意：
“可是，沈先生，”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调子，“我更想听你亲口叫我‘老婆’哎。”
空气似乎又凝固了几分。沈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指节泛出用力的白。但他终究什么声音也没发出，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改变。他只是缓缓抬起眼，目光沉静地落在苏桃脸上，那眼神深得像古井，探不到底。
苏桃也不在意，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句“今天天气不错”。她自顾自地走到大床的另一边，掀开自己那侧的被子钻了进去，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和还在滴水的发梢。
“晚安啦，沈先生。”她闭上眼睛，声音渐渐含糊，“明天早餐我想吃溏心蛋……”
话音未落，均匀的呼吸声已经传来。
沈肆依旧坐在阴影里，如同一座孤岛。许久，他才慢慢俯身，拾起腿边那架皱巴巴的纸飞机。指尖摩挲着纸张的折痕，冰凉的温度，却似乎残留着一点属于另一个人的、鲜活的热度。
他维持着这个低头的姿势，很久，很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