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雾起之时雾城这个名字，不是白叫的。刚入十月，浓雾就像一床巨大的灰色棉被，
严严实实地盖住了整座城市。高楼大厦的轮廓在雾中变得模糊，
车灯也只能在身前投下短短的一团光晕，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压缩成了眼前这几米的距离。
街上的行人裹紧了衣领，行色匆匆，没人愿意在这湿冷的空气里多待一秒。
林默喜欢这样的天气。雾气能隐藏很多东西，也能让一些东西变得格外清晰。
他坐在自己那间位于老城区二楼的侦探事务所里，窗玻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没开灯，任由室内的光线和窗外的灰蒙融为一体。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旁边摊开的是一本旧案卷，纸张的边缘已经泛黄卷曲。十年了，这桩案子像一根刺，
深深扎在他的记忆里。他伸出左手，食指上那道月牙形的旧伤疤在昏暗中泛着白光。
那是他作为刑警的最后一天留下的印记，也是他职业生涯的耻辱柱。他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楼下被雾气吞噬的街道。十年前，他意气风发，是警队最耀眼的明星，逻辑缜密，
观察力过人。他以为自己能看透一切谎言，直到那起连环杀人案。一个看似完美的证据链，
一个被他逼到绝路的“凶手”，一个为救他而牺牲的同事……事后，真相的碎片才慢慢浮现，
证明他错了，错得离谱。他亲手将一个无辜的人推向了深渊，也葬送了自己最好的搭档。
从那天起，他脱下了警服，离开了那个他曾经视若生命的地方。现在，他是个私家侦探，
接一些寻找失踪宠物、调查婚外情的琐碎活计。
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到近乎麻木的生活，直到今天下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感。“林默先生吗？
我需要你调查一桩谋杀案。”林默本想拒绝，但对方接下来说的话让他无法不动容。
“死者叫陈敬山，现场……留下了一个符号。”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一个用血画的迷宫符号。”迷宫。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默尘封的记忆。
十年前那起悬案的案发现场，
那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死者墙上一个用口红画下的、潦草的螺旋图案，
当时只被当成了死者临死前的无意识涂鸦。现在想来，那图案的结构，
不正是一个简化的迷宫吗？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仿佛十年前的那个错误，
跨越了漫长的时间，再次找上了门。他拿起桌上的风衣，搭在臂弯里，
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雾，似乎更浓了。2 血色迷宫陈敬山的别墅坐落在市郊的半山腰，
平日里就人迹罕至，在这大雾的夜晚，更是像一座孤岛。林默把车停在警戒线外，
远远就看到几辆警车闪烁的警灯在雾气中扭曲成一团团模糊的光晕。他刚下车，
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迎了上来，是王坤。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
肩上的警衔在灯光下闪着冷光，脸上的表情却比这雾天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林默，
你怎么来了？”王坤的声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排斥。“有人请我来的。”林默言简意赅，
目光越过王坤的肩膀，望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别墅。“这里没你的事，回去吧。
”王坤伸手拦住他。“死者家属坚持要我来。”林默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而且，王队，
你知道的，有些细节，你们可能会忽略。”王坤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知道林默说的是什么。
十年前的那场灾难，让他们之间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最终，他还是侧过身，让开了路。
“别乱碰东西。”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案发现场在别墅二楼的书房。房间很大，
三面墙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旧书页的霉味和一种淡淡的雪松香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陈敬山倒在书房中央的地毯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浸透了他昂贵的白衬衫。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的墙壁上，用鲜血画着一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迷宫符号。
符号的线条粗犷而有力，仿佛作画者倾注了极大的愤怒。林默没有立刻上前，他站在门口，
开始了他的“三十秒停顿法”。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
一寸寸地扫过整个房间：反锁的门窗，
右拳；书架上一本被抽出一半的古希腊诗集；地毯上几根不属于这里的细微纤维……“密室，
”王坤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门窗从内部反锁，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
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三小时前。没有搏斗痕迹，凶器就是死者自己的收藏品。
”林默点点头，慢慢走到尸体旁蹲下。他没有去看那个骇人的迷宫符号，
而是专注于死者本身。陈敬山的表情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解脱。他的右拳攥得很紧，
林默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掰开他的手指。里面不是预想中的头发或者皮屑，
而是一小片揉得皱巴巴的报纸碎片。林默小心地展开碎片，
上面只有几个印刷模糊的字眼：“……迷宫……净化……仪式……”他站起身，
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血色迷宫上。符号的构造很奇特，中心是一个类似眼睛的图案，
周围环绕着七圈复杂的路径。这不像一个随意的涂鸦，更像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宣言。
他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迅速将符号的形状临摹下来。直觉告诉他，
这个符号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而那片报纸碎片，就是找到这把钥匙的线索。
他必须搞清楚，这个所谓的“迷宫”到底是什么，它和十年前的案子，又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合上笔记本，眼神变得异常坚定。这不仅仅是一桩谋杀案，这是他赎罪的机会，
也是他重新找回自己的战场。---3 符号学者林默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事务所时，
天已经快亮了。他把那张画着迷宫符号的纸片摊在桌上，盯着它看了整整一夜。
符号的每一个转折，每一个闭合的环路，都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逻辑推理能帮他还原犯罪现场，能帮他分析人物动机，但面对这样一个纯粹的符号，
他的知识储备显得捉襟见肘。他知道，他需要一个专家，一个能读懂这种“语言”的人。
他想起了一个人。几个月前，他为了调查一个案子，
去市立图书馆的古籍部查阅过一份旧地方志。接待他的是一个叫沈砚的年轻人，清瘦，
戴着一副细框眼镜，说话温文尔雅，却在谈及古代石刻符号时，
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林默记得，
当时自己只是随口提到了一个在案发现场看到的奇怪标记，
沈砚就能立刻说出它的起源、演变和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含义。那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第二天下午，林默找到了市立图书馆。古籍部在顶楼，安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沈砚正坐在一张巨大的木桌后，小心翼翼地用软毛刷清理着一卷泛黄的古籍。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手指修长，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沈先生。”林默开口。沈砚抬起头，看到是林默，愣了一下，
随即露出一丝微笑：“林先生？是你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林默没有废话，
直接将那张画着迷宫符号的纸片推了过去。“我想知道，这是什么。
”沈砚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拿起纸片，凑到台灯下，镜片后的双眼猛地睁大。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甚至微微颤抖起来。“这……这是‘迷宫’……”他喃喃自语，
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震惊，“我找了这个符号三年了。”林默心中一动：“你认识它？
”沈砚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何止认识。林先生，不瞒你说，
我一直在调查这个符号。三年前，我哥哥……他自杀了，在他的遗物里，就留下了这个符号。
警方说那是他随手画的，但我不信。”沈砚站起身，在书架间快速穿行，
抽出了几本厚重的画册和文献。他将书摊在桌上，指着其中一页：“你看，
这个符号最早可以追溯到雾城本地的一个古老传说。传说中，‘迷宫’是命运的象征，
进入迷宫的人，必须直面自己内心的罪恶，才能找到出口。但近代，它被一些秘密组织借用，
含义变得……不那么纯粹了。”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查到，最近几年，
雾城出现了一个自称‘迷宫’的组织，他们以‘净化城市罪恶’为名，
进行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活动。而这个符号，就是他们的标记。”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陈敬山的死，沈砚哥哥的死，十年前的悬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神秘的组织。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符号而情绪激动的年轻人，忽然意识到，他们或许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沈先生，”林默的声音变得严肃，“陈敬山死了。昨天晚上，在他的密室书房里，
凶手留下了这个符号。”沈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冰冷的决心：“看来，我哥哥的死，
不是意外。林先生，我加入。我们一起，把这个‘迷宫’彻底拆了。
”4 净化名单林默和沈砚的组合，从一开始就显现出奇妙的化学反应。
林默负责逻辑和行动，他利用自己过去在警界的人脉，设法搞到了陈敬山案的初步调查报告。
沈砚则一头扎进了符号学的海洋里，
他从图书馆、旧书市场、甚至一些地下渠道搜集所有与“迷宫”符号相关的资料。
两人的办公室，一半是贴满人物关系图和时间线的白板，
另一半则是堆满了古籍、拓片和神秘学符号草稿的书桌。“张诚有重大嫌疑。
”林默指着白板上陈敬山商业伙伴的照片，“他是死者的主要竞争对手，案发前一天，
两人因为一个项目有过激烈争吵。而且，他的公司最近财务状况很糟糕，有充分的作案动机。
”沈砚推了推眼镜，递过来一份打印出来的资料：“我分析了陈敬山的电脑数据，
发现了一份被多次加密的邮件。我花了一晚上才破解了一部分，
里面提到了一个‘净化名单’。陈敬山和张诚的名字都在上面。”林默皱起眉：“净化名单？
这是什么意思？”“我猜，是‘迷宫’组织的清除目标。”沈砚的表情很凝重，“也许，
陈敬山和张诚都是组织的目标，而张诚为了自保，抢先一步杀了陈敬山，想嫁祸给组织？
”这个推论听起来合情合理，但林默总觉得哪里不对。他的直觉告诉他，张诚那种商人，
虽然唯利是图，但没有胆量策划如此精巧的密室杀人。他决定亲自去会会张诚。
在张诚那间位于市中心的豪华办公室里，这个中年男人显得焦躁不安。他不停地搓着手，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我！我虽然恨陈敬山，但我不会杀人！”他极力辩解，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公司开会，很多人可以作证！”林默注意到，
当他说到“迷宫”这个词时，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那是恐惧的反应。
“你好像很害怕这个组织。”林默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张诚的脸色更加难看：“谁不怕？
那群疯子！他们自称在净化城市，其实就是一群恐怖分子！
陈敬山……他就是因为他们才死的！”“为什么？”林默追问。“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张诚激动地站起来，“他好像发现了组织的什么秘密，还威胁要退出。我劝过他，他不听！
他说他要拿着一份名单去自首……”话说到这里，张诚突然停住了，
仿佛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紧紧地闭上了嘴。离开张诚的公司，林默陷入了沉思。
张诚的恐惧不似作伪，他似乎真的只是个被卷入其中的旁观者。那么，
陈敬山发现的秘密是什么？那份他威胁要拿去自首的名单，
是不是就是沈砚破解出来的“净化名单”？就在这时，沈砚打来了电话，
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林默，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哥哥的日记。”林默的心猛地一紧。
